文/邱斐顯
他告訴我們,2005年,他的右手因跌倒受傷,吊了幾個月的繃帶。繃帶拿下之後,他的右手寫字會抖,但是他照樣寫啊寫的!
聽到這段話,我不由得對他肅然起敬。我也生過重病,我也曾經嘗試病中寫作,何況我還是用電腦寫作,而不是拿著筆一個字、一個字在稿紙上寫,而我還往往有不少藉口讓自己在寫作上偷懶。我最常有的藉口是,身體病痛,所以無力寫作;或者是,寫了也沒有人要看,或不知要去哪裡發表。
我的這些藉口,在吳心白大哥眼中,根本不成問題,他就是要寫。手再抖,他也堅持要寫。離開職場,他仍勤於筆耕;無處發表,他就自費出版。因為他的個人故事精彩,一個縱橫台灣新聞媒體數十年的資深記者;一個橫跨台灣海峽兩岸的文學老兵,他總是有源源不斷的寫作題材。
江蓋世寫給吳心白的信。
江蓋世文章〈薔蜜颱風夜〉收錄於吳心白《就是為了愛》一書中。
蓋世告訴我,戒嚴時代,聯合報的報社立場對黨外人士極不友善,他看過頭版新聞編輯、地方版及藝文版編輯,每每提到民進黨,必定用民「X」黨,或「X」進黨替代,而提到江蓋世時,乾脆以江「X X」代替。我們於是猜想,整個聯合報系上下,因立場問題,黨外人士常常遭到不公平的報導。
吳大哥來自中國安徽,他時時思念故鄉的親人、友人,這是人之常情。不過,他也已在台灣落腳數十年了,尤其是跑政治新聞時,常與黨外人士接觸,他能與蓋世結為莫逆之交,實為難能可貴。回想起那一段相知相交的歲月,蓋世心中總是充滿感激。一個任職聯合報的外省新聞特派員,竟肯在解嚴前後的風雨飄搖中,收留一個倡言台灣獨立的街頭小子。
蓋世在文章裡提到,「當時的政治環境,搞台獨,就是叛亂罪,他們真不願意我這全島拿布條講台獨的傢伙,前來投宿。吳大哥算是那趟運動中,唯一肯讓我留宿的外省朋友,實在難能可貴。」。
吳大哥自 2005年手受傷後,依然親手握筆寫稿,2007年元旦出版《三人行》,2009年2月出版《就是為了愛》,2009年8月出版《前進,夜靜思錄》,2011年10月出版《吳心白的秘密檔案》。
吳大哥為人幽默風趣,他筆下的文章風格,也跟他的人一樣。他的書中,有不少文章,讓人讀了會「噴飯」。
2005年,我參與編輯《綠色年代——台灣民主運動25年》,因為要整理資料,所以對黨外到民進黨發展的歷史,有較多的了解與認識。但是當我讀了吳大哥筆下的幾篇文章,如〈我陪阿嬌姐(黨外省議員黃玉嬌)逃亡〉、〈誰睡在棺材邊〉、〈我陪余登發「走」〉、〈我是許信良的結拜大哥〉,看了他與黨外前輩的互動點滴,那些活潑生動的細節描述,不得不佩服他身為「記者」的可愛之處。
吳心白大哥在 2009年 8月出版《前進,夜靜思錄》一書中,寫了一篇〈文字獄〉,文章裡提到,他在 1975年 3月底時,就做了一個約一萬兩千字專題報導,談台灣民間的喪葬改革,希望改善台灣舖張浪費的喪葬文化。不料,1975年 4月 5日 ,蔣介石過世,他這篇長文,就此被束之高閣,不見天日。
吳心白文章〈文字獄〉收錄於吳心白《前進》一書中。
坦白說,我對台灣民間的喪葬文化,一路演變到後來「孝女白琴」式的哭唱排場,以及「脫衣舞孃」上陣,甚至送葬隊伍的鑼鼓陣仗,著實反感。我就讀輔仁大學社會系時,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我不知道,吳大哥竟然在1975年就提出這樣的專題研究。而當年,我只不過是一個11歲的小孩。
而這篇〈文字獄〉,還提到 1979年,呂秀蓮以哈佛大學碩士身分,返回桃園,參選國大代表。吳大哥當時擔任聯合報桃園縣特派員,他曾專訪呂秀蓮,並為她在聯合報桃園版寫了一篇全版報導。不久,桃園縣內的一個情治單位找他去該辦公室,還言明「不准」他再寫呂秀蓮了。吳大哥不肯照辦,於是遭到軟禁。吳大哥在這篇文章最後,寫下這樣一段話:「後來,因『中』美斷交,那次選舉停辦,這樁文字獄也就不了了之!」
2009 年以後,我在真理大學開課,先後教過「媒體與溝通」、「新聞寫作」、「民主與人權」,以及「人物寫作」。授課期間,我把吳大哥這篇文章讀了又讀,感觸很深,順理成章就把它拿來當成課堂上的教材。我常常告訴我的學生,做一個媒體記者,有時努力了老半天,常會因「天時、地利、人和」的狀況,或是受到政治力、經濟力的左右,所寫的文章、所做的專題,無法如願刊出。這箇中滋味,吳大哥的記者生涯數十載,一定不勝枚舉。
慶幸吳大哥持續不斷的筆耕,讓我得以了解許多我們不可能接觸得到的領域與經驗。這些都是台灣文化的資產。
我也應該學習吳大哥「筆耕不斷」的精神,哦,寫啊寫的,要寫到八、九十歲!
邱斐顯寫於 2012年 10月 5日
邱斐顯,《想為台灣做一件事》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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