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28日 星期日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四章風暴 4-2 進軍士林官邸(四)

  

  
「回歸憲法」、「反對國安法」,人民抗議的聲音,就在街頭。
攝影/邱萬興。



我們沿著南京東路東行,到吉林路口左轉北進,六點三十五分左右,走到了文化大學城區部時,幾位年輕的學生,站在樓上,對著我們的隊伍大罵「混蛋!」又高喊「中華民國萬歲!」這些年輕學子的挑釁行為,引起我們隊伍中的群眾不滿,但我一再要求陳明秋透過麥克風呼籲,我們是非暴力的遊行,希望群眾保持冷靜,陳明秋也帶頭率領群眾呼喊「台灣人萬歲!」,回應那些文化大學學生的挑釁,但是,我們還是眼朝前方,繼續前進,不理會任何的挑釁。


我們已經走了一個多鐘頭,而且沿途唱歌呼口號不斷,但我們並不感到疲倦,許多新聞媒體的記者,一路跟著我們的隊伍。晚上七點零八分,天色已暗,我們遊行隊伍,走到了民權東路距離新生北路約 五十公尺 的地方,我往前一看,前面有一撮的人,站在前面,我心頭一愣,「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嗎?」,等我們往前接近,原來,是當時的中山分局長蔣延遠,他只帶著一名警官,站在那裡,要來跟我們協商,而他旁邊則擠著一群記者。


我從來沒見過蔣延遠,只是從報章上得知,他是一位鐵面無私,自律甚嚴的警官,一九八七年一月十五日一九八八年五月十二日,他擔任號稱「天下第一分局」的中山分局分局長,而後,曾任台北市警察局督察長、警政署督察室主任,一九九六年因為電玩天王周人蔘案件,台北市許多高階警官紛紛涉案,而不得不隨同警政署長顏世錫引咎辭職,提前下台。


當時的蔣延遠,他並沒有帶一票的霹靂警察,也不躲在鎮暴警察的後面,反而帶著一名警官,主動的走到群眾場合裡面,要來跟我們協商,他這種突破傳統的作風,讓我感到他的善意,因此,與他一接近,我立即要求我們的隊伍,全部當街靜坐下來,不要有任何的騷動。於是,我們兩個,就在二、三十名的記者包圍之下,強烈的鎂光燈閃個不停,開始進行對話。


當時,我只記得他非常彬彬有禮,我也一再強調,非暴力是我的最高原則,我們寧願接受逮捕,也不做任何抵抗。一位自立晚報的記者,帶著一台錄音機,蹲在我們身旁,將蔣延遠與我的談判,做了全程的錄音,因此,我跟蔣延遠之間,短短的三分鐘的對話,他寫下這樣詳細的報導,下面這個報導,刊載於一九八七年六月十二日的自立晚報,我把它全文刊出,好讓讀者,更能體會當時雙方談判的過程:


          和平對話‧各說各話
       警方勸導遊行隊伍解散
       江蓋世強調非暴力色彩


(台北訊)昨天傍晚,一部分民進黨群眾突然發起「遊行至士林官邸抗議」活動,他們經由復興橋、中山北路、南京東路、民權東路沿途遊行,高呼口號,表示反對制定國安法,晚間七時零八分,遊行隊伍行進至民權東路距新生北路五十公尺處、古都民藝館門前,中山分局長蔣延遠帶著一名警官,步行趕來協商,與發動這場遊行的民進黨員江蓋世,有如下一場對話:


群眾:警察來了,大家就地坐下。
蔣延遠:我是一個人來的,很有誠意與你們協商,請問你們打算遊行到那裡?
江蓋世:我們採取的是非暴力的遊行方式,要一直走到不能走的地方為止。
蔣:為了不妨害社會和交通秩序,你們還是不要再走了,早一點解散好了。
江:國民黨制訂國安法實在沒有必要,所以我們才要遊行,警察打算在什麼地方向我們動手?
蔣:我保證警察不會動手,你們還是不要堅持了吧!
江:我們的遊行只有一個原則,就是堅持非暴力方式,不會對別人造成妨礙。
蔣:你們的行動一定要分寸才行。
江:因為國民黨一定要制訂國安法,我們只好採用這種方式,希望警方也不要採用暴力手段。
蔣:我保證警方不會有任何暴力行動。
江:你們的鎮暴部隊放在那裡?
蔣:我們的確有調動鎮暴部隊,目前正部署在前面一個地方,到了那裡,一定會阻止你們繼續前進。
江:我即使被擋住,也一定採取非暴力的方式。
蔣:還是不要堅持了,早點解散吧。 

雙方談判至此,似乎並無轉圜餘地,蔣延遠隨即離開現場。
當雙方談判時,江蓋世帶著遊行的群眾坐在地上,蔣延遠則蹲在他的面前,由於現場喊叫聲不絕,鎂光燈不停閃動,整個談判過程在不很順暢的環境中進行,歷時約三分鐘。


我從來不認識蔣延遠,但是,與他蹲在馬路上談判三分鐘,他給我的印象卻非常深刻。站在警方的立場,尤其是在戒嚴的時代,他背負著上級龐大的壓力,不容許我們這批遊行隊伍,走到士林官邸,直接挑戰總統的權威,可是,他並不因為有這樣的壓力,而在處理群眾的場合,失去了應有的沈著與冷靜,而且,他只帶著一個警官,直接走入抗議群眾的隊伍,這樣的做法,在當時的警界,是非常少見的。我那時心裡只有兩個方案,一個是,堅持絕對的非暴力,而迫使他們將我現場逮捕,另一個是,假使警方也堅持非暴力,不願對我們動手,那麼,在凌晨以前,我方已精疲力竭時,我必須以和平方式收場,而宣佈遊行結束。




(未完待續)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四章風暴 4-2進軍士林官邸(三)




 上街抗議是為了思想自由而戰。攝影/邱萬興。



我們這次進軍士林官邸,整個行動是臨時起義,我只知道目標朝向官邸,但遊行的路線並沒有事先規劃,而剛剛上了復興路橋途中,有一輛反方向的自用轎車,那位車主拉下窗戶,罵了一句話,而引起群眾的不滿,就有人包圍上去,用腳踹他的車子,甚至向裡面的車主吐口水,幸好有隨行的民進黨的糾察義工,趕快制止,遊行隊伍一陣騷動之後,繼續在陸橋上往前走。


說實在的,當時我也不知道,警方將如何對付我們,當場逮捕呢?或在那一個街口,以拒馬或水龍車等待我們呢?為了紓解我本身的壓力,也想讓遊行隊伍抱著輕鬆愉快的心理,遇到狀況時,不會反應過度,或以暴制暴,因此,我走在前面,手上拿著那張「人民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的海報,我一邊走,一邊保持微笑,我可不要讓媒體記者,看到我掛著一張繃緊的臉,好像風蕭蕭兮易水寒,一去不返的送葬隊伍那樣。我想讓群眾體會,我們是為了思想自由而戰,我們是非暴力的鬥士,我們的臉上應該呈現著笑容,我們的喉嚨應該發出快樂的歌聲,所以,我請拿麥克風的兄弟,不斷的唱歌,不斷的呼口號,也不斷的呼籲,站在道路兩旁的觀看者,加入我們的陣營:


「現在,阮欲去士林官邸,請逐家做伙鬥陣行!」


我們一群一百多人,走向復興路橋,沿著中山北路,往北前進,這時,我的心情輕鬆了下來,我的耳畔,隱約聽到自由的號角,我不斷跟前後左右的伙伴,打打氣,說說笑。我曾經看過一捲記錄片,裡頭記錄美國六○年代,金恩博士所領導的民權運動,他們那些民權鬥士,面臨警方逮捕的時候,是一邊拍手鼓掌,一邊載歌載舞,走進警察逮捕犯人的大型巴士。或許是民情不同,過去黨外的示威,有人敢走出來,已經難能可貴了,若是一邊走,一邊載歌載舞,恐怕會被路人當做神經病,因此,傳統的遊行,就是以莊嚴、肅穆、悲壯、激昂的基調,來展現我們的訴求。這一次,我希望用快樂的心情,創造歷史!


走在中山北路上,我們士氣愈來愈高昂,人數也由一百多人增加到兩百多人,後面還有更多的摩托車騎士加入。我心情覺得很輕鬆,就開始跟左右的人,邊走邊聊,有一位約三十幾歲年輕人,中等身材,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他住那裡,現在更忘了他的長相是什麼,我只記得,他走在我身邊,一邊走一邊對我說:「我今仔日,足歡喜咧!」


「你歡喜啥米?」我笑著問他道。


「我有塊呷頭路,下哺我就請假無去上班,專工欲來甲恁鬥陣行!」
「哈,真感謝你,咱若鬥陣行,咱就嘸驚啦!」
「我,我,已經等足久,……等到今仔日,我才有機會,……咱台灣人乎伊們壓彼呢久,今仔日,我……我……足歡喜咧!我……嗚!……嗚!……」


我身邊這位兄弟,跟我走在前排,說到這裡,悲喜交集,竟然當眾哭了起來,我一下子也傻了眼,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他!


我們的前面,有多少鎮暴警察磨拳擦掌,嚴陣以待呢?我不知道,下一個路口,很可能另有狀況,我們必須馬上做判斷,隊伍應該如何前進,可是,我身邊這位兄弟,他的一陣哭泣,讓我鼻峽為之一酸,眼淚也快奪眶而出,不行,不行!我要趕快恢復理智,我趕緊的深呼吸,試著把眼淚吞下去,我告訴他:


「兄弟,咱嘸通流目屎,咱要高興,繼續向前行,好否?」
我安撫了他之後,望前行沒幾步,前面馬上有狀況發生了。六點十分左右,我們快接近中山北路與南京東路口的交叉路口時,兩輛鎮暴車,滿載著鎮暴警察,從我們的後面急速超前。


「哇,伊們來啊,伊們來啊,欲來擋啊!」隊伍中有人大喊,引起了一陣騷動。


這時,我們就面臨了一個選擇,要硬碰硬,與他們鎮暴警察當街對峙?還是,走迂迴路線,閃過他們,繼續朝目標進行?因為當時正值下班的交通尖峰時刻,如果我們跟警方在中山北路與南京東路的路口對峙,雖然會引起更多的人群圍觀,可是,附近那一帶的交通,一定陷於癱瘓,再加上,若有人蓄意挑釁,我們很難維持一貫的非暴力立場。因此,我決定迂迴前進,以避免兩軍對幹。負責指揮的同志就下令:


「右轉,行南京東路!」


好,這時,我們的評估,以和平的持久戰,會比兩軍對峙,更能維持我們非暴力的原則,於是我們這支隊伍,開始跟台北市的警察,玩起大規模的捉迷藏遊戲。我們的人愈來愈多,隊伍愈來愈長,一但遇到他們部署已久的銅牆鐵壁,我們馬上轉移陣地,迂迴前進。



(未完待續)

















2008年9月27日 星期六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四章風暴 4-1立法院前的風暴(下)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  


第四章風暴  


4-1立法院前的風暴(下)



 



  當我們走到靠近台大急診室旁,蔡文旭看到洪奇昌趕來聲援,於是,蔡文旭請他加入我們,讓洪奇昌拿著麥克風,帶領我們呼口號。當我們隊伍快到介壽路時,一部台北市警察局的警備車,載滿了一車的警察,衝到介壽路口,這群警察,人手一隻警棍,以快跑步的方式,迅速圍成一道人牆,擋住我們的去路。



 



  「衝啊!衝啊!」我聽到背後有人大喊。



 



  但我心裡很清楚,這批警察人員,根本沒有任何鎮暴裝備,都是穿著短袖,載著警察大盤帽,手上雖然拿著黑色的警棍,可是,我看到他們個個的神情,相當的緊張,顯然是臨時調度過來的,事前沒有任何心理的準備。我們的人,已經增加到兩三百人,而他們才三、四十位,要衝,憑他們的人牆,是擋不住我們的,可是,在衝撞的過程中,我很難保證,我們這批臨時起義的隊伍,能堅守「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原則。我並不怕衝突,但我擔心,在衝突的過程中,我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人,堅守非暴力的原則,而傷害了擋在我們面前的警察。我從印度甘地那裡,學到最寶貴的一句話就是:



 



  「非暴力就是,遭到打擊,仍然愛他。」



 



  這是一句非常高難度的道德標準,我自己也無法徹底實現,那麼,我又怎麼能下令,讓跟在我身後的兩三百人,完全沒有接受非暴力訓練的群眾,沒頭沒腦的往前衝去,而任他們與警察發生暴力衝突,而成為流血事件呢?我反對惡法,並不願傷害警察,何況,我經常在演講中強調,「警察是咱的兄弟!」



 



  當下裡,我決定轉向,將隊伍帶往國民黨中央黨部。我們一群人走到國民黨中央黨部前,這時警察也如影隨行的,展開一個大型的封鎖圈,絕不讓我們再出去闖總統府,面對這樣的情勢,我就要求群眾通通坐下來,先穩住軍心,驅除大家的恐懼感,然後,我們再開始演講、唱歌、呼口號,維持大家的士氣。這時,有一個人,興奮的大聲的高呼:


  「咱已經突破博愛特區啦!」



 



  現場群眾掀起一陣歡呼。



 



  過去的示威或陳情,頂多僅限於立法院門口,或監察院門口,或以前舊的台北市議會大門口,定點活動而已,這一次,我們雖然沒有直達總統府正門口,但我們做到了,過去做不到的事,我們在短短的一小時之內,由立法院遊行到監察院、行政院、市議會、總統府廣場景福門、國民黨中央黨部等博愛特區的重要機關,這是黨外運動以來的第一次!



 



  我們這一群要求「台獨思想自由」的隊伍,做了一個偉大的突破,無怪乎大家欣喜若狂!



 

  下午五點多,我們又開始移動,準備走回立法院,與那邊更多的群眾會合。回程的過程中,雖然我一再呼籲,堅守非暴力的原則,途中也發生一件小小的插曲。城中分局三組的便衣人員,尾隨著我們,朝著我們的遊行隊伍不斷拍照。很多人最討厭情治人員的這種行為,而把他們罵成「爪爬仔」,因為他們擔心一旦被照了相,將成了日後政治迫害的證據,因此,有一位民眾就衝過去,把那位情治人員的相機搶了下來,抽掉底片,摔壞相機,警察人員見狀,驅前制止,就有人大喊「警察掠人!」。現場情勢一度緊張,雙方一時劍拔弩張,幸好,現場有幾位民進黨的糾察人員出面協調,化解衝突,警察也不再介入,退至路旁,一字排開,於是我們就回到了立法院大門口,現場守候在大門口的數百名民眾,高聲歡呼,歡迎兩軍會合。




 



  我們這一群以優閒散步的方式,突擊台北市的博愛特區,創下了台灣反對運動的先例,回到了立法院的大門口,我們受到了英雄式的熱烈歡迎。這時,很多人就慫恿我,踏上民進黨中央社運部所主辦的講台,希望我講講話,可是,當時擔任社運部督導的謝長廷卻阻止我上台發言。這時,我還是默默不吭聲的,再度回到我原先靜坐的老位子,坐了下來。此時,我挺身靜坐,雙手放至大腿,但耀眼的斜陽,正面而來,使我有一點打不開眼睛,我只好適度做深呼吸,把剛才浪漫狂飆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立法院前,集結的民眾,愈來愈多,有些人不願意靜靜的呆坐在那裡,不斷表示意見:「行啦!行啦!咱不愛惦惦坐,咱欲出去行!」

  



  面對群眾提出遊行的要求,謝長廷只好帶領大家,沿著立法院周圍繞一圈,到了下午六點,遊行隊伍走到了立法院群賢樓前,剛好碰到立法院下班了,人群就在群賢樓前高呼口號,大聲痛罵那些萬年立委。下午六點十五分,謝長廷宣帶今天的示威行動結束了,民眾才慢慢的散去。這是民進黨社運部所辦的示威活動, 六月十日 是第一天,整個活動,和平收場。可是,接下來還有兩天,情勢就愈來愈緊張了。

2008年9月3日 星期三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四章風暴 4-2 進軍士林官邸(二)

  
  
江蓋世帶頭上街抗議。攝影/邱萬興。



下午五點多,陳明秋走過來我的旁邊,在我的耳朵旁說道:「整個立法院四周,警方已經佈下強大的警力,要往監察院、行政院、總統府等所有的通路,只要我們一出去,就通通封鎖了,……我們被封死了,因此,現在,除了右側的復興橋,我們別無出路了……,蓋世,謝長廷他們的演講快要完了,現在,你要做個決定,走,或不走?……快,趕快決定!……」


當我知道前後左右的道路,即將完全封鎖,我那時,才深深體會到,「破釜沉舟」的悲壯心情。好,既然我們去不了總統府,我們就進軍士林的總統官邸吧,他們防備的非常嚴密,卻沒有想到,漏了一條通行車輛的復興橋,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我考慮了幾分鐘,便告訴陳明秋道:「好,我們上復興橋,目標士林官邸。」


這時,周柏雅帶來七、八張小型的海報,上面寫著「反對國安法」、「回歸憲法」、「抗議強姦民意」、「只要解嚴」等,這下子,我們待會兒遊行的道具增多了,使現場增色不少。


下午五點二十五分,謝長廷繼續發表演說,現場已經聚集了上千名的群眾,他以一貫詼諧犀利的口才,講得群眾不斷鼓掌歡呼叫好,最後,他帶領全場的群眾,高呼口號:


    「抗議國安法!」
    「抗議表決部隊!」
    「表決部隊不要臉!」
    「國會全面改選!」


最後,謝長廷宣佈道:「今仔日的示威行動,到遮完全結束!」


民進黨社運部督導謝長廷,正式宣佈解散了,可是,現場上千名的群眾,卻仍停留在原地,不肯離去,為什麼呢?很多人,預期我們今天還要去總統府示威,他們不想只當個鼓掌叫好的聽眾,他們要行動!


好了,時間到了,現在該我們這批基層黨工上場了。我一直等到謝長廷宣佈解散,是不想讓他造成困擾,因為他是社運部的督導,若整個示威活動,有什麼差錯,他要負全部的責任,我也是民進黨創黨黨員,我也應該服從他的指揮,但是,我們這批基層黨工,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那一棟萬年立委盤踞的國會,通過一項台灣人民思想自由的緊箍咒,而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坐在地上,歡呼、鼓掌,然後,回家吃飯、睡覺。


謝長廷離開之後,我馬上登上台階,拿著麥克風,正式向現場的群眾宣佈:


「即馬,阮欲來去士林官邸--」


我才說了一句話,現場歡聲雷動,打斷了我的話,許多支持的民眾,頂著一整天的大太陽,滿臉曬紅,汗流浹背,就是在等待這一刻!一聽到要去士林總統官邸,群眾臉上立即浮出無比的興奮。


我繼續說:「各位,昨仔日,我欲去總統府,乎伊們擋著,所以,即馬,阮欲直接去士林官邸,向蔣經國表示,人民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阮反對伊們制訂國安法,來剝奪咱的思想自由!……各位欲走向士林官邸這條路,阮欲堅持甘地『非暴力精神』,如果,伊們將我掠去,我會惦惦接受伊們的逮捕,無欲做任何反抗,而且,感謝伊們的逮捕!……因此,請欲甲阮鬥陣行的人,若我乎伊們掠去,請嘸通為我做任何反抗的行為!……現在,我正式宣佈,咱的遊行開始!」


一陣歡呼之後,我們開始踏上這段歷史性的「進軍士林官邸」抗議之旅。


現場雖然有上千名群眾,可是,台灣戒嚴將近四十年,從來沒有任何一場示威遊行,把目標朝向總統官邸。此行一去,安危如何?沒有任何人能夠事先預料,因此,群眾的歡呼聲中,我們開始遊行,走了兩、三分鐘,我往後一看,哇,後面只有一百名左右跟上,雖然這樣,我的心裡並不感到孤單,我們一起走的,有自由時代的同事兵介仕、黃怡、陳明秋,有謝長廷服務處廖耀松,有尤清服務處楊木萬、還有人稱「黨外保母」的田媽媽、有來自高雄的詹益樺……等。還有許許多多我在街頭運動熟識,但叫不出人名的基層黨工,與熱心的民眾。就這樣,我們這支非暴力的義勇軍,走上了連接中山南、北路的復興橋,一路往前邁進。


我們上了橋後,為了提振大家的士氣,我們就一路唱歌、一路喊口號,「團結為自由!--團結為台灣!--團結為民主!--」


我們跟謝長廷服務處借來的麥克風,是比一般的手提式麥克風還來得重,它有一個長方體的音箱,再加一個延長線,接一個麥克風,因此,行進間,需要兩個人配合,一個人講,一個人背音箱。那個長方體的音箱,揚聲效果,功力十足,喊起來,整條街都聽得十分清楚,可是,它非常的重,一路走下來,就由詹益樺與周柏雅兩個人輪流背著。


周柏雅,一九五九年生,彰化田中人,政大政治研究所碩士,當時,他在周清玉所主持的「關懷中心」,擔任人權幹事,後來,姚嘉文擔任民進黨主席,他隨著到黨中央社運部擔任幹事,一九八九年擔任台北市議員。


然而,詹益樺則是在一九八九年五月十九日 ,於鄭南榕出殯大典的行進中,在總統府廣場前引火自焚,壯烈犧牲。


這一趟長達四個多小時的遊行,幸虧詹益樺與周柏雅這兩位身體健碩的好兄弟,一路輪流背著我們這個唯一的發聲武器,走完全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