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16日 星期二

2004 溪頭旅遊讀書趣

邱斐顯



圖/江蓋世書道創作A0607<親情>(局部)_彩墨宣紙2013




                          圖/江蓋世父女閱讀中(2004年)。攝影/邱斐顯。



案頭上,一張照片,把我帶到十年半前的回憶。照片裡,父女倆,並肩坐在飯店大床上,墊著枕頭靠著牆壁,展書閱讀。一盞立燈,一瓶水,妝點著寧靜、悠閒的讀書氣氛。而我,是拿著相機拍照的攝影師,拍照日期,2004 年 月 23日。


「計劃」趕不上「變化」


2004 年 月 21日至 23日這三天,我們一家三口(江蓋世、邱斐顯、江佳盈)排定計劃到中、南部探訪親友兼旅遊。這三天的旅遊途中,以第二天下午以後的行程,最為驚險刺激。因為「計劃」趕不上「變化」,有些事情是我們原先料想不到的。


第二天 7月 22日早上,我們安排參訪台中國立科學博物館。我帶著女兒佳盈在博物館內參觀時,蓋世接連接到好幾個電話,他只得留在館外講電話。


午餐後,蓋世告訴我,本來我們打算南下高雄訪友,但是這位朋友來電,臨時有狀況,他必須北上。蓋世問我:「計劃欲改變嗎?」我們好不容易才排定這個假期,如果就此打道回府,我總覺得非常可惜。佳盈一聽我們有可能放棄假期,返回台北,心中也有點失望。


「無,欲安怎?咱連旅館也沒訂,就準說欲去玩,嘛著愛有目標啊!」


蓋世心中沒有特別想去的觀光景點,加上這一年來,他從政之路受挫不少,我們會安排去外地拜訪朋友,但如果單純旅遊,他興趣缺缺,提不起勁。


整個上午,蓋世在科博館外面,就有一堆講不完的電話。我擔心的是,下午,他可能仍有不少電話要講。「我來駛車,乎你專心講電話,啊若欲去都位,我擱想看嘜,想到了,在路邊停下來,咱再擱問一咧。」


我們三人都同意後,駕駛就換手,改由我開車,蓋世坐右前座,佳盈沒有變動,她一人獨自享有後座的空間。車子發動啟程後不久,蓋世的手機鈴聲就響起。我沿著市區開車,沒有目標的旅途,開著開著不知往哪裡走,有時候連要不要變換車道,我都會猶豫很久。


興起念頭訪溪頭


過一會兒,我看到往「中投公路」的指標。我突然興起一個念頭,乾脆把車子開到溪頭去。蓋世和佳盈兩人都不曾去過溪頭。我唯一一次去溪頭的經驗,是二十年前(1984 年 1月),讀大一的時候,跟著高中時期參加的社團「中華口琴會」到南部、中部巡迴演奏,我們到南投演出之前,夜宿溪頭青年活動中心。


憑著遙遠的記憶,我想帶著蓋世和佳盈,去溪頭走一走。可是,蓋世的電話講個不停。好不容易,有個空檔,我問他:「咱來去溪頭,好否?」他問我:「妳知影欲安怎去嗎?而且咱抑未訂旅館……」


2004 年時的通訊方式,有行動電話,但沒有智慧型手機,無法上網即時查詢。我們人在車內,移動中,想問溪頭旅館住宿的資訊,必須打行動電話去查號台問。


等我們問到資訊時,才知道20年前(1984 年),溪頭青年活動中心由國民黨的救國團包辦,2003 年由改立德飯店承攬住宿與餐飲的經營權。我們於是撥打電話去立德飯店,安排當晚的訂房住宿。


我沿著中投公路一路駕駛,雖然我們的車內也有全台的地圖,但是很多交通建設改變很多,省道之間有很多便捷的公路是新開通不久的,查手上的地圖,有時還不如看路標來得準確。八歲的佳盈,看著我一路開車找路,很不放心地問:「媽媽,妳知影路欲安怎行否?」


我要她放心:「路,佇咧嘴ㄟ,若不知影,咱就開口問別人,妳免煩惱。」


晚上七點多,我們隨便在路上找一家餐館,吃了一頓簡餐,順便問問老闆如何前往溪頭。老闆告訴我們,從山下到山上,大約要兩個半小時左右。


恁到底知影路否?


用餐後,蓋世說:「暗時行山路,我來開車吧,妳甲我鬥看路標。」沿著老闆給的指示,我們一路前進,車子越是開往山路,光線也越來越暗。我知道一整天下來,佳盈已經非常疲倦了,就對她說:「佳盈,妳若愛睏,就先睏一咧,到旅館時,阮遮甲妳叫起來。」


以往,每每聽到我這麼說,她通常會乖乖先睡,這一晚,卻不然。她很安靜,坐在後面,我雖坐在副駕駛座,仍然感受到她的清醒。我了解她為什麼這麼安靜。我說:「佳盈,妳是不是驚驚?不敢睏?免驚!爸爸、媽媽不是攏甲妳做伴?」


她的聲音開始有一點發抖,「恁到底知影路否?車愛擱駛外久才會到位?」
「真緊啦,擱無外久。那咧頭家不是講,咱大概擱駛一點鐘,就會到位。」
「但是歸路暗摸摸,攏無什麼電火,我會驚驚……」
「免驚,若無,妳甲目睭瞌起來,攤咧就好。媽媽欲幫爸爸找路,無法度坐佇後壁陪妳。」


又過了將近十五分鐘,換爸爸開口了,「斐顯,妳確定這條路是去溪頭風景區的嗎?我也有淡薄仔沒把握啊。抑無,咱若在路上看到別家旅館,咱就來去,彼間什麼立德飯店,到時再取消。」


「你想欲去嘟一間飯店?」
「我會記咧有一位好朋友,說他蹛過溪頭的『米堤大飯店』,這呢晚啊,咱若先到米堤大飯店,咱就來去蹛……」


我們三人在昏暗的山路裡,尋找路標,想看看哪條路可以通往米堤大飯店。好不容易在路邊看到一個指標,說往前幾公里可以抵達米堤大飯店。我們的車子往那個方向又走了五分鐘,山路一片黯淡無光。


米堤飯店暗趖趖


「蓋世,這條路是欲去米堤大飯店的,沒錯吧?你確定米堤大飯店有開佇嗎?我記得幾年前電視曾報導過,干那親像有一個風颱的緣故,米堤大飯店嚴重受損……」現在,連我也沒把握,到底米堤大飯店是否還存在?接著我聽到佳盈說:「我看到遠遠的所在,有一間真大間的厝,真像飯店,但是攏全暗趖趖……」我們沿著她說的方向看去,果真如她所言。


這下可好,米堤沒了,我們調頭走,回到原來的主幹道,再去找立德飯店。既然在地人都這麼說,我們就耐心沿著路標的指示開車前進吧。過了很久很久,我們終於看到有幾戶店家,稀疏的燈火,總算讓我們燃起一些希望,看來應該是離園區不遠了。


我們抵達立德飯店時,已經是深夜十點多了。我們辦好手續,將近十點半。走進客房之後,我們三人如釋重負,折騰一天的波奔與勞累,總算暫時告一段落。


次日(全家旅遊的第三天),月 23 日早上,我們三人都想睡到自然醒,因此沒有刻意設鬧鐘鈴響。早餐過後,我提議去園區走一走,看一看大自然的景物。但是蓋世因為腳痛,無法步行久一點,他表明不想去外面走走,他想留在客房裡看書。


「佳盈,妳呢?好不容易一趟山路來到溪頭,要不要去吸收一下芬多精?」我問。


溪頭旅館讀書樂


「就我們兩個嗎?爸爸在飯店房間裡嗎?」她反問。不久,她又補了一句:「我看,我跟爸爸留在房間看書好了。」


我想起 20 年前,一大票愛吹口琴的夥伴們,在夜晚演奏會結束後,從台中驅車到溪頭夜宿,第二天一大早就分組各自帶開,每個小組都嘻嘻哈哈、精神抖擻地到處留念拍照,四處遊玩……一群人和三個人的旅遊,幾乎是天壤之別。


最後,我只好少數服從多數,加入江家讀書行列。雖然人就在難得能到的溪頭美景之中,但是我們去園區走走的動機已不強烈了。看著江家父女緊緊依偎在一起,各自閱讀自己的書。窗外的美景,遠不如這幅親子閱讀樂,我放下手邊的書,拿起相機,對準這兩個專心閱讀的父女檔,咔嚓一聲,按下快門,留下一個難忘的影像。


我們一家三口,讀到近午時分,收拾行囊,到飯店櫃台結清後,駕車離開溪頭。這是我第二次拜訪溪頭的回憶,也是江家父女第一次的溪頭之旅。



往後幾年,我們每次提到溪頭印象,看到這張父女閱讀的照片,佳盈就想起那個讓她害怕的「深夜,摸黑,開車很久,找不到路」,以及「米堤大飯店,關門中」的回憶。


邱斐顯,《想為台灣做一件事》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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