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
第三章狂飆
3-7山雨欲來風滿樓(下)
我笑了一笑,謝謝對方的提醒,依然靜坐下去。不過我靜坐到了早上十點四十分,覺得還是到大門靜坐較好,就轉移陣地,來到了立法院正門的台階上,坐下了來,然後再把海報攤開,又繼續我的靜坐行動。
沒想到,我坐下來不到兩分鐘,愛陣的示威群眾,立刻飛出了一塊饅頭那樣大的石塊,砸在離我 兩公尺 的地方,接著,愛陣人馬,人手一支「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狂熱揮舞,更有人高舉旗桿,準備拋向我,還不斷破口大罵:「共產黨!」、「王八蛋!」、「打死漢奸!」
就在他們辱罵當時,愛陣的一位成員,爬上立法院大門的圍牆,手上拿一塊巨大的石塊,擺出一副要將我置之於死地的姿勢,準備向我丟來。
我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走進立法院的前庭,走上石階,放下包包,攤開海報,然後盤腿而坐,我這樣短短的 一兩 分鐘的和平舉動,竟激起他們萬丈的怒火,並狠心的拿大石塊,要砸我這個靜坐在地,手無寸鐵的人。
「要走?還是繼續坐下來,任他們毆打?」我心裡掙扎了一下子,後來我下定決心,我不走了,這是我做一個非暴力的實踐者,所應面對的考驗。
幸好,愛陣那邊的人,有人出面維持秩序,大聲高喊:「保持理性!」接著,城中分局員警才趕了過來,維持秩序,要求愛陣的示威群眾,留在大門圍牆外。而我一個人,就靜坐在台階上,面對著他們,繼續的靜坐。這時候,我才定下了心,張開眼,好好的看著站在我正對面的愛陣群眾。
他們大約有三、四十人,有些人手上拿著白布條,其中一條寫著「不信朱高正,真是神經病?」。沒拿布條的,大都人手一根中華民國國旗,從他們的呼喊聲音來判斷,應該以外省籍的民眾居多。
其中,有一個愛陣的成員,跨前跑向我幾步,看到我地上的海報,發出淒厲的叫聲:「哇啊!天啊!他是--台--獨--啊!--」
接著,那邊又響起了一陣叫罵聲。其實,我並不恨他們,如果我出生在眷區,而我的父母、師長從小就告訴我,台獨就是暴力份子,台獨就是共產黨,那麼,我也會跟他一樣,看到台獨那兩個字,會發出那樣淒厲的叫聲。我們的偏見,常常是後天的社會環境影響。
想到這裡,我不但不恨他們,反而同情起他們來了,因為,他們看到台獨這兩個字,他們根本沒有充分的資訊,去了解台獨是什麼,也沒有機會,去了解真正的台獨份子,是不是如政府所描繪的那樣,忘祖背宗,殘暴恐怖。他們明明看到,我身上穿的是「甘地精神」綠背心,我沒有帶任何武器,也沒有向他們挑釁,我只是靜靜的坐著,保持微笑,還試著說服自己,若遭受辱罵或面臨暴力威脅,依然保持友善的微笑,可是,唉,這沒有用的,因為反台獨的情緒,已經蒙蔽了他們的理性……。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跟他們有同樣的出身背景,我也許會跟他們一樣,拿著中華民國國旗,對著一個呼籲「台獨思想自由」的年輕人,大吼「打死漢奸」,想到這裡,我就不禁想到西方哲學家盧騷說過的一句名言:「人生而自由,卻無時無刻不在枷鎖之中。」
因此,人類的偏見,往往來自統治者的思想枷鎖,不敲掉人民思想的腳鐐手銬,就無法去避免,政治族群間的傲慢與偏見,而如何敲掉思想枷鎖呢?就是我現在坐在立法院大門口所要做的事情……。
「起來!離開這裡!」我背後傳來一聲喝斥。我坐沒多久,立法院警衛隊出動了,城中分局的員警也包圍了過來,硬是半推半拉的,把我帶到立法院會客室。警察執行公權力,有他的立場,因此我不做任何抵抗,而任其推拉,沒想到,在推拉的過程,一位二線一星的警衛隊警官,出其不意的,以拳頭猛擊我的背部。人被他們架著,背部又挨了一拳,我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只好任其擺佈。
那位出其不意打我的警官,我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可是,一位自立晚報的記者眼尖,抄下了他臂章的號碼,是「駐六○○一」。當場有人問我:「你要不要告那個警官?」
我只好苦笑一番,對他答道:「不會啦,我靜坐抗議的對象,是國安法啊,又不是警察!」警察把我拖離了正門階梯之後,就強力的不准我在原地繼續靜坐,但是,我也不想就此終止原定的靜坐活動,只好再回到原來的群賢樓前,繼續靜坐,警察看我離開立法院大門口,就不再理我,於是,我一個人,就一直坐到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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