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江蓋世書道創作 F0402P2＜入院＞_彩墨宣紙（2013）
十四、三國布袋戲，就在我家
我看婦科門診之後，醫師診斷我的病況是膀胱炎，便開了幾天的抗生素給我吃。不過，接下來幾天，我的病情況沒有減輕，下腹部仍然不斷地疼痛、流血，我甚至天天去醫院報到，而我的病歷表就在婦科、泌尿科不同的醫師診療室之間，轉來轉去。十天後，二○○六年三月十七日 ，我終於搞清楚，我得的是骨盆腔炎，也被醫師告知需住院治療。
二○○六年三月九日 ，周四傍晚，我看見《新台灣新聞周刊》已刊出劉鐘元團長的報導，心裡感到很欣慰。我仗著自己還有一篇李良仁訪談報導的存稿量，便決定專心看醫生、治病，希望早點解決身體的病痛。然而，我心裡明知道自己該好好休息、養病，大腦卻不聽使喚，依舊掛念著，我還要繼續進行下一篇藝術家專訪。
有一次，蓋世問我，「有沒有妳自己想做的專訪人物呢？」我想了想，女兒佳盈不是很喜歡看【三國演義】布袋戲嗎？何不試著聯絡製作人沈明正先生，看看他是否能接受專訪？蓋世說，「好啊！」，不過，我們都沒有把握能夠聯絡得到對方。
為什麼想訪問沈明正，這個念頭說來話長。一九九九年的下半年，有一天，我陪著三歲的女兒佳盈觀看電視節目，無意間轉到當時的環球電視台頻道，看到沈明正先生精心製作的年度大戲【三國演義】布袋戲，這一集正上演著「趙子龍救阿斗」。
電視上給兒童看的台語節目不多，向來不多，這齣歷史布袋戲又相當吸引我們。我和女兒佳盈，認真地看了這一集的布袋戲。台語聽說能力還算流利的佳盈，看起布袋戲來，簡直是個小戲迷！她可以目不轉睛，看著電視布袋戲，聽那優美的台語對白，一點都不輸卡通影片。
我告訴佳盈：「媽媽小時候，也愛看布袋戲。」我的思緒回到六、七歲的小學時代，每天中午準時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黃俊雄的布袋戲【雲州大儒俠】，跟著劇中人物史艷文、苦海女神龍、藏鏡人、孝女白瓊、劉三等人的喜怒哀樂，心情隨之起伏，與我同時代的人，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然而，歲月飛奔了將近三十年，我的心境早已不是那個少不更事的幼童了。當年，台灣社會街頭巷萬人風靡的黃俊雄布袋戲，是否在戲裡發揮多少的社會批判力，我因年幼，不得而知。
當我看到【三國演義】布袋戲時，三十五歲的我，已多了一些評鑑的眼光，多了一些時事的論斷。我詫異的是，我在沈明正的【三國演義】布袋戲裡，竟然看得到他對時事的評論，難能可貴的是，他常常穿插一些「台灣本土意識」的評論。
蓋世下班回家後，我告訴他這件事。他很感興趣，就說：「環球電視台是張俊宏籌資成立的，我可以試著問問看，看這樣的好節目，我們可以怎麼樣看到更完整的？」
次日，蓋世打電話詢問到製作單位，才知道是民進黨友人賴儀松，他當時擔任第三屆國大代表，他出資一部分，為台灣「布袋戲」這種藝術文化事業做努力。賴儀松國代知道蓋世在詢問沈明正的【三國演義】，很爽快地答應要寄一些錄影帶給我們。幾天後，彰化縣員林鎮的「好彩頭國際股份有限公司」，竟然把整整四大箱137支的【三國演義】全集錄影帶，寄到台北市議會江蓋世議員辦公室。
突然收到這麼龐大的包裹，我們非常驚喜。沒想到，我們竟然能看得到一套完整的【三國演義】全集錄影帶。這麼一來，我們可以好好的看「台語版」【三國演義】，看得痛快。可是，回頭一想，這一套完整的錄影帶，再加上運費，想必所費不貲。我們尚未匯款給對方，想不到他們沒兩三天就寄了過來。
蓋世趕緊打電話到錄影帶公司詢問，向對方表示，「我們只是想要幾集錄影帶做參考，也許沒講清楚，讓你們寄了整整四大箱的錄影帶來。」不料，來接電話的一位職員，在電話中笑著告訴蓋世：「我們老板很阿莎力。知道江議員您要學好台語、推廣台語，你就留著看就好了。」蓋世只好連聲向對方道謝。
那年是一九九九年，當時光碟片不像今日這麼普及，一支支錄影帶可堆堆成山。我迫不及待打開一看，哇，製作單位為了增加廣告收益，降低製作成本，每一支錄影帶裡，都有著相當高比例的江湖走唱、販賣成藥的廣告。還好，我們觀看這些錄影帶時，用錄影機的快轉鍵，把這些江湖走唱、販賣成藥的廣告快轉，以便能夠欣賞純正的台語布袋戲。
這四大箱的【三國演義】全集錄影帶，讓我們這五、六年來的娛樂生活，增添了許多台語學習的動機與樂趣。我們一家三口從第一集開始看，不管才三歲的佳盈是否能懂，就把這齣布袋戲當成是一種藝術來欣賞。
當時，佳盈正迷上歌子戲。她的性別認同相當明顯，特別喜歡戲裡的旦角（女生）。跟著我們一起看了好幾集【三國演義】布袋戲之後，她問我們：「為什麼布袋戲裡的『查某』這呢少？我一直等，都等不到『查某』的布袋戲偶出現？」
我們費了不少力氣，跟她解釋【三國演義】的內容著重在軍事、政治發展史，但是她一個小女孩，哪裡聽得進去？她還是質疑：「所有的故事，不是都有查晡仔、查某仔的嗎？我看【三國演義】布袋戲，常常等足濟足濟集，抑是等不到一個查某仔出現？」
她的問題讓我們啼笑皆非，也讓我們不知所措。看到董卓、呂布，我們告訴她，「妳再等一等，等一會就有貂蟬出現。」常常一集結束了，還是看不見貂蟬可能出現的徵兆。為了等貂蟬，我們陪著她，等了一集又一集。
等她慢慢接受了【三國演義】旦角較少的事實之後，我們卻又面臨一個新的問題－－布袋戲裡的血腥鏡頭，讓她嚇得不敢看下去。劇中有一幕場景，吉太醫遭曹操以酷刑處之，斷指割舌，血濺四方。為了達到效果，沈明正製作的布袋戲場景、人物的一舉一動，雖然只是「布袋戲偶」的演出，但是都非常逼真。女兒看到這殘酷的一幕，受到極大的驚嚇，就說：「我不要看了。」
這種情形，跟一般小孩看到RX級的限制級影片很類似。我們也開始自我反省，讓她看如此血腥暴力的【三國演義】好嗎？她畢竟還年幼，需要時間，慢慢成長。我們決定暫時停看【三國演義】。誰知道，這一停頓，錄影帶又被封藏了數年之久。
二○○三年，佳盈就讀小學一年級時，她看的書已相當多，同學間（尤其是男生）也有人談起「三國演義」的內容。我們問她：「妳要不要再看看【三國演義】布袋戲？」這次，她很爽快地答：「好啊！」
在家裡，蓋世和我都不喜歡看連續劇，我們也不希望小小年紀的女兒每天看電視。因此，【三國演義】布袋戲的錄影帶播放時間，只有在周末，而且一次一集一小時。我們三個人都很珍惜共同觀賞【三國演義】布袋戲的親子時光。一年有52個周末，我們認真看的話，最多也才看六十多隻錄影帶。坦白說，這137支錄影帶，我們還沒有全部看完過。
不過，這一百三十七支錄影帶，卻是我們家裡非常珍貴的財產。對蓋世來說，我們家裡的東西，書也好，其他的DVD也好，如果有人想借，或是女兒想帶去學校和同學分享著看，他都很大方地讓她帶去，唯獨這一套【三國演義】布袋戲例外。
從二○○三年到二○○六年，佳盈對《三國演義》的熟悉度，除了看書，就是看沈明正的布袋戲。而且，觀看【三國演義】布袋戲，也不斷提昇她台語「聽」與「說」的能力。拜【三國演義】布袋戲之賜，她可以毫無困難地用台語，唸出上百個書裡的人名，甚至可以用台語，仔細且完整地把劇情轉述出來。有幾次，她看完布袋戲之後，隨即把家裡書架上白話完整版的《三國演義》拿來接著讀。我好奇地問她：「妳才剛看完布袋戲，怎麼又看書？」她答得很妙：「我看看下一次的故事內容是什麼呀！」
有了這些特殊的淵源，我興起對沈明正做訪談報導的念頭。蓋世和我有個共識，【三國演義】布袋戲帶給我們很多美好的時光，也讓我們女兒的台語能力不斷提昇，如果能夠專訪得到沈明正，也算是為台灣藝術文化盡一點棉薄之力。但是蓋世與他不熟，我得自己摸索與沈明正的聯絡方式。
這段期間，我一方面忙著看診，另一方面則著手聯絡沈明正。二○○六年三月十四日，我找出幾年前的資料，打電話到彰化縣員林鎮的「好彩頭國際股份有限公司」，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家公司已更名為「羅博數位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我請該公司的小姐幫我把電子信件轉交給沈明正先生。我在信裡寫著：
沈先生，
您好。數年前，因緣際會欣賞到您所製作的「三國演義」布袋戲，我個人對您的口白非常佩服。目前，我家裡尚有全套一百三十七支VHS錄影帶。每週，我們一家三口（先生、女兒和我）持續地觀賞「三國演義」，並從您的布袋戲裡，學會使用典雅的台語來朗讀古書。
我的女兒現在就讀小學四年級，卻因長期觀賞「三國演義」布袋戲，而能直接閱讀「三國演義」的古典大字足本。
我的先生，前台北市議員，江蓋世，也對您的貢獻非常推崇。過去，甚至為了在議會殿堂上，能使用流利優美的台語質詢，而努力觀看您的「三國演義」。
我初步上網找了一些您的相關資料，希望能與您安排一次訪談。
邱斐顯
我在信上表明，如果能夠使用網路電話，這個訪談將會比較容易進行。沈明正先生住在中部，我若以長途電話訪談，雜誌社所能給付的微薄稿酬，恐怕抵不過我訪談所花用的電話費。我只能暗自祈禱，希望「網路電話訪談」這一招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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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正 掌中絕藝 指上超塵
邱斐顯，《想為台灣做一件事》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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