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就快要結束了。我的北一女好友 J也已經離開人世六年半了。
今年,2019年,我有兩次回到北一女演講的機會。一次是 5月 29日,演講的對象是在學的學妹。另一次是 9月 21日,演講的對象是資深的學姊。
2019/5/29邱斐顯演講海報
這兩場演講結束後,我心裡想著,如果我的北一女故友 J還在世,我最想分享的人就是她。
我想告訴 J,「我寫的那本書,妳看過的那本書,《想為台灣做一件事》,我把其中的一篇,拿去當做我在北一女校友會演講的題材了。」我知道,如果她在世,接著,她一定會睜大她的大眼睛,望著我說:「真的啊?」然後,我們兩人就有很多「北一女」的回憶可以暢談……但是,J已經去當天使了。
意外令人震驚 從此天人永隔
「我是 J的小妹,很抱歉!我大姊已於 6/6晚上因意外去世了!」
我震驚不已,愣在電腦椅上,是我老花眼看錯了嗎?我把近視眼鏡摘下,把臉湊近電腦螢幕,再把臉書的字體級數放大,希望我剛剛是不小心看錯的。但是,那一行字不動如山。
J的妹妹於 10點 5分留言給我。我看到她的這則訊息時,已經是二十分鐘後了。我迅速地回覆她:「妹妹,方便給我妳的電話嗎?怎麼會這樣?邱斐顯」我不知她是否仍在臉書線上。難以置信的情緒湧上我的心頭。
我急著翻找我的陳年通訊錄。我確信上個月我才看到過 J的電話號碼,只是我沒打電話給 J。找著找著,我終於找到了。
顧不得深夜 10點 40分,我試著撥打手邊的電話號碼,心裡盤算著,如果這個電話號碼不正確,我只好耐心地等候 J的妹妹回信連絡了。
電話鈴響了幾聲,那一頭有人接起電話,我開口問道:「請問,J的妹妹在嗎?」對方壓低聲音說:「我是。」
「我看到妳的留言,妳姊姊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她遇到什麼意外?她上個月才寫了 E-mail 給我,說她看了我的書……」
「請問妳是……」
「我是邱斐顯,是妳姊姊北一女的同學,我們不同班,但是我們高中三年,每天早上都一起在巷口的公車站牌等車,一起搭公車上學……」
「我姊姊在家中跌倒,傷及頭部,發現太晚……我是用她的帳號、密碼登入,看到她與妳互動,所以想通知妳……」
聽到她這麼一說,我更震驚了,「不是在外面,是在家中跌倒……」我一直在想:身材比我高挑,身高 172公分 的 J,在家裡跌倒,撞到頭部,然後昏迷不醒,又因為家人發現得晚,來不及急救……就這樣離開了人世。我覺得,這種情節似乎很不真實。如果不是 J的妹妹這麼說,我很難相信這是事實。
我告訴 J的妹妹,「上個月,J寫了一封 Email 跟我連絡時,我興奮了好一陣子。J說,她看到我寫的書——《想為台灣做一件事》,受到不少的啟發。她還主動問我是否要參加今年(2013)年底的北一女畢業三十週年的活動。我們兩個人信件來來回回了幾次……我還留了我的住家電話與行動電話號碼給她,我不確定她很久以前留給我的電話是否正確,所以我就沒有打電話給她。」
好友捎來eamil 欣然網路相逢
「恩典 真的是恩典 在我人生突如其來的困境
因著跟妳的緣份 老天爺開給了我一條路
妳在成功抗癌後 想為台灣做的一件事
妳寫那本書 結的善緣
蒙眾神明眾菩薩的慈悲
開了我的智慧
謝謝這其中所有的美意
妳家庭事業兩頭可以得空的時候
再去真理大學找妳
感恩……」
因著跟妳的緣份 老天爺開給了我一條路
妳在成功抗癌後 想為台灣做的一件事
妳寫那本書 結的善緣
蒙眾神明眾菩薩的慈悲
開了我的智慧
謝謝這其中所有的美意
妳家庭事業兩頭可以得空的時候
再去真理大學找妳
感恩……」
晚上十點多,我打開電子信箱,看到她突如其來的信,興奮不已,但又為她的困境擔心,因此 10:17就回信給她:
「很高興收到妳的來信。
妳還住在家裡嗎?
妳遇到什麼困境?
家人都好嗎?」
我是個夜貓子,一直到半夜,我確信 J沒有再回信給我。第二天,5月7日, 我直到下午才有空查看我的電子信箱。原來,J 一早,8:11就回信給我,她的答覆很妙:
「菩薩開了智慧 就沒什麼
妳現在住那裡 」
光是這兩句話,就足以讓我回想起三十年前,我們天天搭車上學的光景。雖然那三年下來的對話,我幾乎都不記得了,但是她的言談舉止仍一如往常,沒什麼改變,這就是她的風格,她的調調。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很多事欲言又止,講的話也是點到為止,再問她也不會多說。
沒等我回信給她,8:41她再來信,問我關於我們北一女畢業三十周年聚會的事。「對了 我們這一屆要辦同學會 妳會去嗎」
下午 4:30,我看了她的信,回信問她,「妳呢?去不去?」
J 於 4:43 回信給我,「我不會去」。
下午 5:16,我再寫信給她,
「妳們班連絡了多少人?
我們班,要找人似乎很不容易……
我現在不在真理大學教書。」
我們兩個人,這兩天來的互動,就到此為止。後來,大概各忙各的,也就沒有再繼續通信了。
我沒有想到,J的話竟然一語成讖,她說她不會參加北一女三十重聚。我開始懊悔,我那時候應該打個電話跟她聊一聊的。後來,J的妹妹跟我解釋了一些她家裡的狀況。
我回答她,「我考慮一下,再回覆妳。」
掛上電話,我轉身問蓋世,「你可以陪我出席 J的告別式嗎?」蓋世點頭。
「我可以上台去分享嗎?」我問他。
「妳不要還沒講話就哽咽或是流淚……如果妳做得到,那就去做吧!」蓋世真是我的知己,他講的,常常是事實。他知道,我這個周末,因為得知好友過世而情緒低落。
「我說,“It’s God’s will.” 意思是,人得先接受事實。J的過世,的確是一個意外,而人生本來就充滿了各種無法預料的意外。我的一個建中同學,當年大學聯考榜首,台大醫學院畢業的學生,後來在成功大學附設醫院任職骨科醫師,赴美深造期間,因一場大雷雨,遭雷擊中致命,當下就走了。妳要怎麼說!這種意外,誰都不願意遇到,但是他就遇上了……」
沒錯,人生充滿了各種無法預料的意外。這幾年,一些朋友先後離開人世,他們的離世也常常出乎我們的意料,其中有不少朋友是因癌症末期而過世的。
只是我難以接受,J看了我的書,還沒告訴我她到底得到眾菩薩的什麼啟示,她就離開了人世。
我翻翻找找我數十年來的好幾本通訊錄。我這一屆的北一女同學,我手邊有的班上同學的電話資料,不正確的居多。然而,只有 J的電話號碼是正確的,而我卻沒有打過這個電話,也沒有和 J講到話。
高中上學夥伴 幾乎無話不談
J和我,我們兩個人,高中三年,每天都在同一個公車站牌(204號公車)等車上學。我們不同班,但是我們很談得來。有時公車來了,另一個人還離站牌幾公尺,我們就會互相幫忙,跟司機拖延一下,讓我們彼此都能順利搭車上學。
三年的上學時光,足以讓我了解 J的個性與想法。有些事情,她告訴我一半之後,常常會接著說:「算了,不說了。」我若追在她後面問她:「妳怎麼話都只講一半啦。」她會回我:「沒關係。」這就是我認識的 J,她有時話到嘴邊,還沒開口,就又吞回去了。
我們常常在等公車、搭公車之際,分享我們的感想及觀點,譬如說,學校的大型活動、班際活動、社團活動,尤其是學校強制要求我們去為國慶日練習「排字」的活動。我們都很不喜歡北一女的師長在課堂上散播那種「忠黨愛國」的思想。
J的個子比我更高,她加入北一女儀隊,下課後,常常要苦練很久。而我,有時下課後要去補數學,所以我們幾乎不曾一起搭車回家。
J和我自高中畢業後,就很少見面。雖然我們住在很相近的社區,但我們讀的是不同的大學、不同的科系,而後我們又各自工作,及出國留學,幾乎很少有機會遇到。
但是我記得,1994年,我的丈夫江蓋世第一次參選台北市議員時,因為我的娘家就在大安區昌隆里,我曾陪著他拜票。那時候,我媽媽也非常積極地在鄰里間為她的女婿拉票。有一次,我遇到了 J,我告訴她這件事,她很高興地說:「我聽說了。跟妳老公說加油。我也會告訴家人,幫他拉票的。」
那一年,蓋世在大安區的昌隆里得到很高的票數。媽媽說,她也告訴 J的父母,請他們支持蓋世。因此,蓋世那時就知道我的好友 J。我能體會,此刻 J的父母一定歷經喪女之痛,雖然蓋世早已不是市議員,我希望他陪我出席 J的告別式,一起去安慰 J的父母與家人。
J 的告別式 溫馨感人
J的弟弟妹妹忍痛為 J舉辦了一場溫馨感人的告別式,他們不循著一般習俗,只在二殯最小的廳堂,邀請家人、親友相聚一堂,只邀請 J的高中同學、大學同學、美國研究所的台灣學弟妹,致詞追思 J生前的點點滴滴。
我答應蓋世,準備好講詞,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唸,以防悲傷的情緒影響到我的致詞。 J的北一女班上同學、儀隊好友,幾乎都落淚了。我們都想不到,還沒有三十重聚會,我們就先送走了 J。
2013 年,J不想參加北一女重聚會的理由,我很清楚。如果 J知道,幾年後,2019 年我竟然有機會回北一女去演講,如果 J還在世,她會是我第一個想通知與分享的北一女同學。
相關連結,請參考:
《想為台灣做一件事》自序
2013年 悲喜交織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