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28日 星期日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四章風暴 4-2 進軍士林官邸(四)

  

  
「回歸憲法」、「反對國安法」,人民抗議的聲音,就在街頭。
攝影/邱萬興。



我們沿著南京東路東行,到吉林路口左轉北進,六點三十五分左右,走到了文化大學城區部時,幾位年輕的學生,站在樓上,對著我們的隊伍大罵「混蛋!」又高喊「中華民國萬歲!」這些年輕學子的挑釁行為,引起我們隊伍中的群眾不滿,但我一再要求陳明秋透過麥克風呼籲,我們是非暴力的遊行,希望群眾保持冷靜,陳明秋也帶頭率領群眾呼喊「台灣人萬歲!」,回應那些文化大學學生的挑釁,但是,我們還是眼朝前方,繼續前進,不理會任何的挑釁。


我們已經走了一個多鐘頭,而且沿途唱歌呼口號不斷,但我們並不感到疲倦,許多新聞媒體的記者,一路跟著我們的隊伍。晚上七點零八分,天色已暗,我們遊行隊伍,走到了民權東路距離新生北路約 五十公尺 的地方,我往前一看,前面有一撮的人,站在前面,我心頭一愣,「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嗎?」,等我們往前接近,原來,是當時的中山分局長蔣延遠,他只帶著一名警官,站在那裡,要來跟我們協商,而他旁邊則擠著一群記者。


我從來沒見過蔣延遠,只是從報章上得知,他是一位鐵面無私,自律甚嚴的警官,一九八七年一月十五日一九八八年五月十二日,他擔任號稱「天下第一分局」的中山分局分局長,而後,曾任台北市警察局督察長、警政署督察室主任,一九九六年因為電玩天王周人蔘案件,台北市許多高階警官紛紛涉案,而不得不隨同警政署長顏世錫引咎辭職,提前下台。


當時的蔣延遠,他並沒有帶一票的霹靂警察,也不躲在鎮暴警察的後面,反而帶著一名警官,主動的走到群眾場合裡面,要來跟我們協商,他這種突破傳統的作風,讓我感到他的善意,因此,與他一接近,我立即要求我們的隊伍,全部當街靜坐下來,不要有任何的騷動。於是,我們兩個,就在二、三十名的記者包圍之下,強烈的鎂光燈閃個不停,開始進行對話。


當時,我只記得他非常彬彬有禮,我也一再強調,非暴力是我的最高原則,我們寧願接受逮捕,也不做任何抵抗。一位自立晚報的記者,帶著一台錄音機,蹲在我們身旁,將蔣延遠與我的談判,做了全程的錄音,因此,我跟蔣延遠之間,短短的三分鐘的對話,他寫下這樣詳細的報導,下面這個報導,刊載於一九八七年六月十二日的自立晚報,我把它全文刊出,好讓讀者,更能體會當時雙方談判的過程:


          和平對話‧各說各話
       警方勸導遊行隊伍解散
       江蓋世強調非暴力色彩


(台北訊)昨天傍晚,一部分民進黨群眾突然發起「遊行至士林官邸抗議」活動,他們經由復興橋、中山北路、南京東路、民權東路沿途遊行,高呼口號,表示反對制定國安法,晚間七時零八分,遊行隊伍行進至民權東路距新生北路五十公尺處、古都民藝館門前,中山分局長蔣延遠帶著一名警官,步行趕來協商,與發動這場遊行的民進黨員江蓋世,有如下一場對話:


群眾:警察來了,大家就地坐下。
蔣延遠:我是一個人來的,很有誠意與你們協商,請問你們打算遊行到那裡?
江蓋世:我們採取的是非暴力的遊行方式,要一直走到不能走的地方為止。
蔣:為了不妨害社會和交通秩序,你們還是不要再走了,早一點解散好了。
江:國民黨制訂國安法實在沒有必要,所以我們才要遊行,警察打算在什麼地方向我們動手?
蔣:我保證警察不會動手,你們還是不要堅持了吧!
江:我們的遊行只有一個原則,就是堅持非暴力方式,不會對別人造成妨礙。
蔣:你們的行動一定要分寸才行。
江:因為國民黨一定要制訂國安法,我們只好採用這種方式,希望警方也不要採用暴力手段。
蔣:我保證警方不會有任何暴力行動。
江:你們的鎮暴部隊放在那裡?
蔣:我們的確有調動鎮暴部隊,目前正部署在前面一個地方,到了那裡,一定會阻止你們繼續前進。
江:我即使被擋住,也一定採取非暴力的方式。
蔣:還是不要堅持了,早點解散吧。 

雙方談判至此,似乎並無轉圜餘地,蔣延遠隨即離開現場。
當雙方談判時,江蓋世帶著遊行的群眾坐在地上,蔣延遠則蹲在他的面前,由於現場喊叫聲不絕,鎂光燈不停閃動,整個談判過程在不很順暢的環境中進行,歷時約三分鐘。


我從來不認識蔣延遠,但是,與他蹲在馬路上談判三分鐘,他給我的印象卻非常深刻。站在警方的立場,尤其是在戒嚴的時代,他背負著上級龐大的壓力,不容許我們這批遊行隊伍,走到士林官邸,直接挑戰總統的權威,可是,他並不因為有這樣的壓力,而在處理群眾的場合,失去了應有的沈著與冷靜,而且,他只帶著一個警官,直接走入抗議群眾的隊伍,這樣的做法,在當時的警界,是非常少見的。我那時心裡只有兩個方案,一個是,堅持絕對的非暴力,而迫使他們將我現場逮捕,另一個是,假使警方也堅持非暴力,不願對我們動手,那麼,在凌晨以前,我方已精疲力竭時,我必須以和平方式收場,而宣佈遊行結束。




(未完待續)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四章風暴 4-2進軍士林官邸(三)




 上街抗議是為了思想自由而戰。攝影/邱萬興。



我們這次進軍士林官邸,整個行動是臨時起義,我只知道目標朝向官邸,但遊行的路線並沒有事先規劃,而剛剛上了復興路橋途中,有一輛反方向的自用轎車,那位車主拉下窗戶,罵了一句話,而引起群眾的不滿,就有人包圍上去,用腳踹他的車子,甚至向裡面的車主吐口水,幸好有隨行的民進黨的糾察義工,趕快制止,遊行隊伍一陣騷動之後,繼續在陸橋上往前走。


說實在的,當時我也不知道,警方將如何對付我們,當場逮捕呢?或在那一個街口,以拒馬或水龍車等待我們呢?為了紓解我本身的壓力,也想讓遊行隊伍抱著輕鬆愉快的心理,遇到狀況時,不會反應過度,或以暴制暴,因此,我走在前面,手上拿著那張「人民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的海報,我一邊走,一邊保持微笑,我可不要讓媒體記者,看到我掛著一張繃緊的臉,好像風蕭蕭兮易水寒,一去不返的送葬隊伍那樣。我想讓群眾體會,我們是為了思想自由而戰,我們是非暴力的鬥士,我們的臉上應該呈現著笑容,我們的喉嚨應該發出快樂的歌聲,所以,我請拿麥克風的兄弟,不斷的唱歌,不斷的呼口號,也不斷的呼籲,站在道路兩旁的觀看者,加入我們的陣營:


「現在,阮欲去士林官邸,請逐家做伙鬥陣行!」


我們一群一百多人,走向復興路橋,沿著中山北路,往北前進,這時,我的心情輕鬆了下來,我的耳畔,隱約聽到自由的號角,我不斷跟前後左右的伙伴,打打氣,說說笑。我曾經看過一捲記錄片,裡頭記錄美國六○年代,金恩博士所領導的民權運動,他們那些民權鬥士,面臨警方逮捕的時候,是一邊拍手鼓掌,一邊載歌載舞,走進警察逮捕犯人的大型巴士。或許是民情不同,過去黨外的示威,有人敢走出來,已經難能可貴了,若是一邊走,一邊載歌載舞,恐怕會被路人當做神經病,因此,傳統的遊行,就是以莊嚴、肅穆、悲壯、激昂的基調,來展現我們的訴求。這一次,我希望用快樂的心情,創造歷史!


走在中山北路上,我們士氣愈來愈高昂,人數也由一百多人增加到兩百多人,後面還有更多的摩托車騎士加入。我心情覺得很輕鬆,就開始跟左右的人,邊走邊聊,有一位約三十幾歲年輕人,中等身材,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他住那裡,現在更忘了他的長相是什麼,我只記得,他走在我身邊,一邊走一邊對我說:「我今仔日,足歡喜咧!」


「你歡喜啥米?」我笑著問他道。


「我有塊呷頭路,下哺我就請假無去上班,專工欲來甲恁鬥陣行!」
「哈,真感謝你,咱若鬥陣行,咱就嘸驚啦!」
「我,我,已經等足久,……等到今仔日,我才有機會,……咱台灣人乎伊們壓彼呢久,今仔日,我……我……足歡喜咧!我……嗚!……嗚!……」


我身邊這位兄弟,跟我走在前排,說到這裡,悲喜交集,竟然當眾哭了起來,我一下子也傻了眼,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他!


我們的前面,有多少鎮暴警察磨拳擦掌,嚴陣以待呢?我不知道,下一個路口,很可能另有狀況,我們必須馬上做判斷,隊伍應該如何前進,可是,我身邊這位兄弟,他的一陣哭泣,讓我鼻峽為之一酸,眼淚也快奪眶而出,不行,不行!我要趕快恢復理智,我趕緊的深呼吸,試著把眼淚吞下去,我告訴他:


「兄弟,咱嘸通流目屎,咱要高興,繼續向前行,好否?」
我安撫了他之後,望前行沒幾步,前面馬上有狀況發生了。六點十分左右,我們快接近中山北路與南京東路口的交叉路口時,兩輛鎮暴車,滿載著鎮暴警察,從我們的後面急速超前。


「哇,伊們來啊,伊們來啊,欲來擋啊!」隊伍中有人大喊,引起了一陣騷動。


這時,我們就面臨了一個選擇,要硬碰硬,與他們鎮暴警察當街對峙?還是,走迂迴路線,閃過他們,繼續朝目標進行?因為當時正值下班的交通尖峰時刻,如果我們跟警方在中山北路與南京東路的路口對峙,雖然會引起更多的人群圍觀,可是,附近那一帶的交通,一定陷於癱瘓,再加上,若有人蓄意挑釁,我們很難維持一貫的非暴力立場。因此,我決定迂迴前進,以避免兩軍對幹。負責指揮的同志就下令:


「右轉,行南京東路!」


好,這時,我們的評估,以和平的持久戰,會比兩軍對峙,更能維持我們非暴力的原則,於是我們這支隊伍,開始跟台北市的警察,玩起大規模的捉迷藏遊戲。我們的人愈來愈多,隊伍愈來愈長,一但遇到他們部署已久的銅牆鐵壁,我們馬上轉移陣地,迂迴前進。



(未完待續)

















2008年9月27日 星期六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四章風暴 4-1立法院前的風暴(下)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  


第四章風暴  


4-1立法院前的風暴(下)



 



  當我們走到靠近台大急診室旁,蔡文旭看到洪奇昌趕來聲援,於是,蔡文旭請他加入我們,讓洪奇昌拿著麥克風,帶領我們呼口號。當我們隊伍快到介壽路時,一部台北市警察局的警備車,載滿了一車的警察,衝到介壽路口,這群警察,人手一隻警棍,以快跑步的方式,迅速圍成一道人牆,擋住我們的去路。



 



  「衝啊!衝啊!」我聽到背後有人大喊。



 



  但我心裡很清楚,這批警察人員,根本沒有任何鎮暴裝備,都是穿著短袖,載著警察大盤帽,手上雖然拿著黑色的警棍,可是,我看到他們個個的神情,相當的緊張,顯然是臨時調度過來的,事前沒有任何心理的準備。我們的人,已經增加到兩三百人,而他們才三、四十位,要衝,憑他們的人牆,是擋不住我們的,可是,在衝撞的過程中,我很難保證,我們這批臨時起義的隊伍,能堅守「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原則。我並不怕衝突,但我擔心,在衝突的過程中,我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人,堅守非暴力的原則,而傷害了擋在我們面前的警察。我從印度甘地那裡,學到最寶貴的一句話就是:



 



  「非暴力就是,遭到打擊,仍然愛他。」



 



  這是一句非常高難度的道德標準,我自己也無法徹底實現,那麼,我又怎麼能下令,讓跟在我身後的兩三百人,完全沒有接受非暴力訓練的群眾,沒頭沒腦的往前衝去,而任他們與警察發生暴力衝突,而成為流血事件呢?我反對惡法,並不願傷害警察,何況,我經常在演講中強調,「警察是咱的兄弟!」



 



  當下裡,我決定轉向,將隊伍帶往國民黨中央黨部。我們一群人走到國民黨中央黨部前,這時警察也如影隨行的,展開一個大型的封鎖圈,絕不讓我們再出去闖總統府,面對這樣的情勢,我就要求群眾通通坐下來,先穩住軍心,驅除大家的恐懼感,然後,我們再開始演講、唱歌、呼口號,維持大家的士氣。這時,有一個人,興奮的大聲的高呼:


  「咱已經突破博愛特區啦!」



 



  現場群眾掀起一陣歡呼。



 



  過去的示威或陳情,頂多僅限於立法院門口,或監察院門口,或以前舊的台北市議會大門口,定點活動而已,這一次,我們雖然沒有直達總統府正門口,但我們做到了,過去做不到的事,我們在短短的一小時之內,由立法院遊行到監察院、行政院、市議會、總統府廣場景福門、國民黨中央黨部等博愛特區的重要機關,這是黨外運動以來的第一次!



 



  我們這一群要求「台獨思想自由」的隊伍,做了一個偉大的突破,無怪乎大家欣喜若狂!



 

  下午五點多,我們又開始移動,準備走回立法院,與那邊更多的群眾會合。回程的過程中,雖然我一再呼籲,堅守非暴力的原則,途中也發生一件小小的插曲。城中分局三組的便衣人員,尾隨著我們,朝著我們的遊行隊伍不斷拍照。很多人最討厭情治人員的這種行為,而把他們罵成「爪爬仔」,因為他們擔心一旦被照了相,將成了日後政治迫害的證據,因此,有一位民眾就衝過去,把那位情治人員的相機搶了下來,抽掉底片,摔壞相機,警察人員見狀,驅前制止,就有人大喊「警察掠人!」。現場情勢一度緊張,雙方一時劍拔弩張,幸好,現場有幾位民進黨的糾察人員出面協調,化解衝突,警察也不再介入,退至路旁,一字排開,於是我們就回到了立法院大門口,現場守候在大門口的數百名民眾,高聲歡呼,歡迎兩軍會合。




 



  我們這一群以優閒散步的方式,突擊台北市的博愛特區,創下了台灣反對運動的先例,回到了立法院的大門口,我們受到了英雄式的熱烈歡迎。這時,很多人就慫恿我,踏上民進黨中央社運部所主辦的講台,希望我講講話,可是,當時擔任社運部督導的謝長廷卻阻止我上台發言。這時,我還是默默不吭聲的,再度回到我原先靜坐的老位子,坐了下來。此時,我挺身靜坐,雙手放至大腿,但耀眼的斜陽,正面而來,使我有一點打不開眼睛,我只好適度做深呼吸,把剛才浪漫狂飆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立法院前,集結的民眾,愈來愈多,有些人不願意靜靜的呆坐在那裡,不斷表示意見:「行啦!行啦!咱不愛惦惦坐,咱欲出去行!」

  



  面對群眾提出遊行的要求,謝長廷只好帶領大家,沿著立法院周圍繞一圈,到了下午六點,遊行隊伍走到了立法院群賢樓前,剛好碰到立法院下班了,人群就在群賢樓前高呼口號,大聲痛罵那些萬年立委。下午六點十五分,謝長廷宣帶今天的示威行動結束了,民眾才慢慢的散去。這是民進黨社運部所辦的示威活動, 六月十日 是第一天,整個活動,和平收場。可是,接下來還有兩天,情勢就愈來愈緊張了。

2008年9月3日 星期三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四章風暴 4-2 進軍士林官邸(二)

  
  
江蓋世帶頭上街抗議。攝影/邱萬興。



下午五點多,陳明秋走過來我的旁邊,在我的耳朵旁說道:「整個立法院四周,警方已經佈下強大的警力,要往監察院、行政院、總統府等所有的通路,只要我們一出去,就通通封鎖了,……我們被封死了,因此,現在,除了右側的復興橋,我們別無出路了……,蓋世,謝長廷他們的演講快要完了,現在,你要做個決定,走,或不走?……快,趕快決定!……」


當我知道前後左右的道路,即將完全封鎖,我那時,才深深體會到,「破釜沉舟」的悲壯心情。好,既然我們去不了總統府,我們就進軍士林的總統官邸吧,他們防備的非常嚴密,卻沒有想到,漏了一條通行車輛的復興橋,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我考慮了幾分鐘,便告訴陳明秋道:「好,我們上復興橋,目標士林官邸。」


這時,周柏雅帶來七、八張小型的海報,上面寫著「反對國安法」、「回歸憲法」、「抗議強姦民意」、「只要解嚴」等,這下子,我們待會兒遊行的道具增多了,使現場增色不少。


下午五點二十五分,謝長廷繼續發表演說,現場已經聚集了上千名的群眾,他以一貫詼諧犀利的口才,講得群眾不斷鼓掌歡呼叫好,最後,他帶領全場的群眾,高呼口號:


    「抗議國安法!」
    「抗議表決部隊!」
    「表決部隊不要臉!」
    「國會全面改選!」


最後,謝長廷宣佈道:「今仔日的示威行動,到遮完全結束!」


民進黨社運部督導謝長廷,正式宣佈解散了,可是,現場上千名的群眾,卻仍停留在原地,不肯離去,為什麼呢?很多人,預期我們今天還要去總統府示威,他們不想只當個鼓掌叫好的聽眾,他們要行動!


好了,時間到了,現在該我們這批基層黨工上場了。我一直等到謝長廷宣佈解散,是不想讓他造成困擾,因為他是社運部的督導,若整個示威活動,有什麼差錯,他要負全部的責任,我也是民進黨創黨黨員,我也應該服從他的指揮,但是,我們這批基層黨工,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那一棟萬年立委盤踞的國會,通過一項台灣人民思想自由的緊箍咒,而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坐在地上,歡呼、鼓掌,然後,回家吃飯、睡覺。


謝長廷離開之後,我馬上登上台階,拿著麥克風,正式向現場的群眾宣佈:


「即馬,阮欲來去士林官邸--」


我才說了一句話,現場歡聲雷動,打斷了我的話,許多支持的民眾,頂著一整天的大太陽,滿臉曬紅,汗流浹背,就是在等待這一刻!一聽到要去士林總統官邸,群眾臉上立即浮出無比的興奮。


我繼續說:「各位,昨仔日,我欲去總統府,乎伊們擋著,所以,即馬,阮欲直接去士林官邸,向蔣經國表示,人民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阮反對伊們制訂國安法,來剝奪咱的思想自由!……各位欲走向士林官邸這條路,阮欲堅持甘地『非暴力精神』,如果,伊們將我掠去,我會惦惦接受伊們的逮捕,無欲做任何反抗,而且,感謝伊們的逮捕!……因此,請欲甲阮鬥陣行的人,若我乎伊們掠去,請嘸通為我做任何反抗的行為!……現在,我正式宣佈,咱的遊行開始!」


一陣歡呼之後,我們開始踏上這段歷史性的「進軍士林官邸」抗議之旅。


現場雖然有上千名群眾,可是,台灣戒嚴將近四十年,從來沒有任何一場示威遊行,把目標朝向總統官邸。此行一去,安危如何?沒有任何人能夠事先預料,因此,群眾的歡呼聲中,我們開始遊行,走了兩、三分鐘,我往後一看,哇,後面只有一百名左右跟上,雖然這樣,我的心裡並不感到孤單,我們一起走的,有自由時代的同事兵介仕、黃怡、陳明秋,有謝長廷服務處廖耀松,有尤清服務處楊木萬、還有人稱「黨外保母」的田媽媽、有來自高雄的詹益樺……等。還有許許多多我在街頭運動熟識,但叫不出人名的基層黨工,與熱心的民眾。就這樣,我們這支非暴力的義勇軍,走上了連接中山南、北路的復興橋,一路往前邁進。


我們上了橋後,為了提振大家的士氣,我們就一路唱歌、一路喊口號,「團結為自由!--團結為台灣!--團結為民主!--」


我們跟謝長廷服務處借來的麥克風,是比一般的手提式麥克風還來得重,它有一個長方體的音箱,再加一個延長線,接一個麥克風,因此,行進間,需要兩個人配合,一個人講,一個人背音箱。那個長方體的音箱,揚聲效果,功力十足,喊起來,整條街都聽得十分清楚,可是,它非常的重,一路走下來,就由詹益樺與周柏雅兩個人輪流背著。


周柏雅,一九五九年生,彰化田中人,政大政治研究所碩士,當時,他在周清玉所主持的「關懷中心」,擔任人權幹事,後來,姚嘉文擔任民進黨主席,他隨著到黨中央社運部擔任幹事,一九八九年擔任台北市議員。


然而,詹益樺則是在一九八九年五月十九日 ,於鄭南榕出殯大典的行進中,在總統府廣場前引火自焚,壯烈犧牲。


這一趟長達四個多小時的遊行,幸虧詹益樺與周柏雅這兩位身體健碩的好兄弟,一路輪流背著我們這個唯一的發聲武器,走完全程。



(未完待續)
























2008年8月16日 星期六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四章風暴 4-2進軍士林官邸(一)




江蓋世立法院前地上毛筆揮毫,書寫「人民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
照片提供/江蓋世。


一九八七年六月十一日 ,台北市博愛特區的上空,烈陽高照,但政治氣息,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歷經六月十日的「博愛特區遊行」,六月十一日這一天,情治單位彷如大敵來臨,重新佈署警力,把整個博愛特區嚴密封鎖,只留下立法院大門口,讓民進黨中央發動的群眾,定點示威,而不得到處流竄。


上午八點多開始,就有許多民眾來立法院正門口聚集,到了上午十點多之後,人數慢慢增加到近百名,十一點多,民進黨社運部督導謝長廷,出現在正門口,他開始發表演講,接著立委尤清、張俊雄、許國泰等人,陸陸續續的由立法院內走出來,輪番上陣,痛罵國安法。


快接近十二點的時候,謝長廷帶領群眾高喊:「表決部隊不要臉!」


群眾又是歡呼,又是鼓掌,可是下面總是有人發問:「今仔日,有欲行否?」


接著,民進黨中評委郭吉仁以及李勝雄律師兩人相繼上台演講,講完了之後,就結束了上午的抗議行動。


其實來參加的民眾,很多人心裡都明白,無論我們喊破了喉嚨,無論我們在豔陽下曬夠了太陽,無論我們的T恤,浸透了多少汗水,國民黨高層已經吃了秤陀鐵了心,國安法一定強渡關山,而當時的民進黨,面臨了兩條路線的爭執,應該透過體制內的議會路線,推動改革?還是透過體制外的群眾路線,要求人民革命?


當時很多街頭的黨工,他們不滿民進黨的公職明星,一進入體制內,就無法回到街頭,從事街頭的抗爭運動,可是,絕大部分的街頭黨工,他們沒有公職所具有的社會資源,與法律上的地位保障,因此,他們還是在公職明星的號召之下,被動員而來,聽演講,呼口號,痛罵國民黨,向公職明星歡呼叫好。


在那個時空背景之下,我雖同意民進黨的公職,有他們的社會資源,與社會的號召力,但是我認為,在國民黨尚未解嚴之際,唯有以強有力的街頭路線,以展現台灣人民非暴力的抗爭力量,才能夠迫使台灣邁向民主改革。


六月十一日下午二點,我按照我原定的時間,帶著同樣的行頭,身披甘地精神綠背衫,帶著那張「人民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海報,坐在昨天同樣的地點,開始靜坐。很多人看到我一來,立即擁了上來,紛紛向我致意。其中,有好幾個人,問我同樣一個問題:


「蓋世啊,今仔日,有欲行出去否?」


我只是保持微笑,不做任何答覆,若有人繼續追問,「阮不愛聽啥米演講啦,下晝,咱擱來行一擺,好否?」


這時,我只有雙手合什,感謝他的關心,但不做任何的答覆。


昨天已經闖過了一天,我已經豁出去了,警察抓不抓我,那並不重要了,今天我要做的決定,就是,我不願意面臨國民黨把國安惡法強行通過,而我們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是在太陽底下,等待、等待又等待。


我下決心,今天要走出去,但是,我不能連累民進黨中央的領導幹部,尤其是謝長廷,因為黨中央給他的任務,只是在立法院前,定點的示威,並沒有要求他帶領群眾,進軍總統府。既然這樣,我做下任何決定,我就要自己負責,所以,我跟幾位共同策劃的朋友講好,謝長廷宣佈活動結束之後,我們的遊行隊伍,才開始拔營遠征,使謝長廷不必為我們的行動負責。


下午三點,當時民進黨唯一的大陸籍資深立委費希平,再度開場,進行下午的演講,他在演講中,呼籲大家不要鬧事,接著,賁馨儀、謝長廷、邱義仁等人,陸陸續續上台演講。台下的群眾聽歸聽,但大家仍一直在問:「有欲行否?」


他們在演講的過程中,我仍然繼續靜坐著,我想到,趁著人群這麼多,反國安法,是我們的主訴求,但是,我希望能透過這個場合,把甘地的非暴力精神,傳播出去,因此,我準備好一張長條形的宣紙,拿出一隻非常粗大的毛筆,用事先準備好的小盤子,倒上墨水,把宣紙攤在地上,然後跪趴在地上,寫著甘地的名言:


「真正的非暴力,就是遭到打擊,仍然愛他。」


就常情而言,這是癡人說夢話,在這社會上,有誰能遭人一頓拳打腳踢,而仍然可以面帶微笑的說,我還愛你。坦白講,我自己也很難做到,就是因為這樣,我更想把這句話,透過當眾揮毫的行動,讓它成為群眾矚目的一幅字畫,群眾所看到的,不單單只是那幾個字,更重要的是,透過那幾個斗大的白紙黑字,我要向群眾傳達,我們要挑戰統治者的權威,但願意承受他們的任何打擊。



(未完待續)




















2008年8月14日 星期四

阿爸帶你去海邊抓螃蟹--17年後,遲來的正義………






2008620  

大法官會議,作成六四四號解釋, 

針對「人團法」不得主張共產主義及分裂國土, 

大法官認定違憲,即日失效。



17年前,19911018台獨聯盟遷台籌備會, 

江蓋世擔任總幹事, 鄒武鑑擔任副總幹事, 

兩人在當天先後遭到逮捕,被羈押在台中看守所。 



鄒武鑑的老婆,
帶著八個月大的嬰兒, 前來探監。 

隔窗會面,鄒武鑑很想抱著自己的嬰兒, 但被獄方禁止。







返回牢房,他告訴江蓋世, 他無法抱兒子的痛苦。

後來,江蓋世為這位同舍難友,寫下一首「想子」的詩。 

這首詩刊登在「教會公報」,

當時,人在美國的音樂大師呂泉生教授, 

內心大為感動,因而為之譜曲。







17年前,他們遭捕入獄,鄒武鑑望斷鐵窗,無法抱子。
  

2008年,大法官會議才認定,禁止台灣獨立的法律是違憲的。


當年的嬰兒,已是高中生了。 正義,為什麼來得這麼遲? 



江蓋世詩作「想子」~側寫好友鄒武鑑獄中想子


在半暝時陣 

阿爸目睭金金  倒佇眠床
 

在半暝時陣 

汝敢被蓋燒燒  乖乖 

人在籠仔內 

無欲想彼Y濟

 

只求阮乖子 

一暝大一寸 

汝著不通踢被亂亂爬 

阿爸娶汝海邊掠毛蟹 






2008年7月12日 星期六

Early Taiwanese Coffee Culture

 


Early Taiwanese Coffee Culture













Date: 2008 May 27th~ 2009 January 4th

Venue: National Museum of History

Gallery:2F Room 202 






The development of coffeehouses in Taiwan under Japanese colonial occupation



In the history of Taiwan, the terms “coffee” and “coffeehouse” were introduced by the Japanese colonial government. In the early years of Japanese colonial rule, coffeehouses in Taiwan were mostly run by Japanese.



In Taipei City, coffeehouses, such as the Chung Yang Restaurant(中央食堂), Parma Cafe and Daiichi Eiraku(第一永樂), were mainly located in the Sakaemachi area (around today’s Heng-Yang Road).



During this period, many Taiwanese students who had studied abroad and had become acquainted with Western culture returned home after completing their studies. They helped to popularize the culture of coffee and coffeehouses in Taiwan society. It was therefore not long before some Taiwanese people began to run coffeehouses.



These coffeehouses included Werther(維特), Tianma Teahouse(天馬茶房)and Bolero(波麗路). Most of them were located in Dadaocheng(大稻埕)District (around today’s Di-Hua Street). They were in fact restaurants, teahouses, cabarets and diners. Bolero, established in 1934, has been in operation for more than 74 years.



These coffeehouses played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the lives of intellectuals during the period of Japanese colonial rule. For example, the well-known composer Deng Yu-Shian, who composed many popular songs such as “Love Song of Four Seasons”(四季紅), “Sorrow in a Moonlit Night”(月夜愁), “Longing for the Spring Breeze”(望春風), and “Flowers in a Rainy Night”(雨夜花)for Taiwanese people, often went to Bolero to gain inspiration. The owner of Tianma Teahouse, Chan Tian-Ma, also composed “Crying Peach Flowers”(桃花泣血記)at his coffeehouse around that same time.



The term “coffeehouse”, in early Taiwan, was not really a coffeehouse, but rather was a place for Western style recreation. Most customers were Japanese people or Taiwanese students who had studied abroad. At the time, it was quite costly to patronize those coffeehouses. 







Photo courtesy of National Museum of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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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k 1: 

http://www.cna.com.tw/cnaeng/vistaphoto/engexhibition.aspx?Artc_ID=87&CatL_ID=K&CatM_ID=K02





Link 2: http://www.nmh.gov.tw/zh-tw/Exhibition/Content.aspx?Para=0|23|421&unkey=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