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蓋世
1987年台南市,全台第一場紀念二二八事件的和平日遊行。鄭南榕(手持標語牌者),江蓋世(身著綠色T恤者)。遊行中,遭到警方阻擋,江蓋世陪在鄭南榕身旁,紀錄整個遊行過程。(攝影/邱萬興)
說到二二八,鄭南榕的淚水......
說到二二八事變。他說:「那陣,阮爸甲我講,台灣人開始欲找外省仔算帳,有人報,講阮厝是外省仔,一陣人就欲來打啊,……好加在,有人鬥相工,講『彼咧,嘸通去打伊們啦,伊的某是台灣人啦。』就按呢,阮爸甲阮母啊,……著無乎伊們打……」話沒說完,鄭南榕停了半響,突然摘下了眼鏡,掏出手帕,拭去滾落臉頰的熱淚……。
鄭南榕的台灣意識
(本文摘自江蓋世著《鐵窗筆墨》p. 17~20)
一九八六年,我離開了生根雜誌社,去鄭南榕的時代雜誌社,擔任採訪記者。跟鄭南榕相處一年多,我一直以為他是宜蘭人,因為他常跟我提起:「阮故鄉宜蘭……」。直到他後來告訴我,他老爸偷跑回福州,回來時被情治人員叫去問話,我才曉得,他本籍是福州人。但是他愛講台灣話,雖然他的台語,跟洪奇昌那動人優美的語調,差了很多,他也還是要講,而且他總是以「我是台灣人」自居。
鄭南榕教了我很多,而影響我最大的,就是他那強烈的「台灣意識」。我們的見解也有不一樣的地方,但他那種以台灣人自居的使命感,令我深為疑惑:「為什麼他會這樣呢?」他生前,我只看過他掉過兩次淚。
一次是我陪著他,跑到宜蘭,向一位黨外至交上香。那位朋友,就是在首次「五一九綠色行動」的前夕,不幸車禍喪生。另外一次,是我在他的辦公室,協助他訓練演講的時候。
我引用美國著名的演講學家戴爾卡耐基的原則,跟他說:「上好的演講,就是講我家己的故事,真實,又擱乎人聽卡不厭。」他愣著看了我一下,搖頭說:「我有啥米故事通講?」
我想了一想,嗯,他是宜蘭人,那麼,就講小時候的故事好了。鄭南榕緩緩地打開話匣子,說他的「故鄉宜蘭」,說他爸爸,說他媽媽,說著說著,說到二二八事變。
他說:「那陣,阮爸甲我講,台灣人開始欲找外省仔算帳,有人報,講阮厝是外省仔,一陣人就欲來打啊,……好加在,有人鬥相工,講『彼咧,嘸通去打伊們啦,伊的某是台灣人啦。』就按呢,阮爸甲阮母啊,……著無乎伊們打……」
挑戰國民黨禁忌——1987年「二二八事件」40週年紀念
(本文摘自《綠色年代——台灣民主運動25年,1975~2000》
上冊 p.
248~250)
1945年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日本戰敗,台灣自此不再受日本的殖民統治。然而,國民黨政權在接收台灣的同時,也因黨政軍的腐敗,與台灣人民的期望有非常大的落差,社會情況混亂。到1947年2月28日 ,終於爆發「二二八事件」。
在「二二八事件」中,數以千計無辜的台灣人民,在事件中遭到逮捕和屠殺。台灣人自此開始視政治為禁忌,對政治事務都抱持戒慎恐懼的態度。數十年來,絕大多數的長輩都會告誡子女「各行各業都能做,唯有政治不能碰!」
「二二八事件」到了1987年,正好滿四十週年。過去在國民黨戒嚴的體制下,從來沒有人敢公開談論「二二八事件」,更不用說為二二八事件舉辦紀念儀式或活動。「二二八和平日促進會」成立後,台灣島內和海外共有56個團體加入促進會。
從2月14日 召開記者招待會,宣布展開祈禱會、祭拜典禮、座談會、演講會、和平遊行等紀念活動,2月15日 在台南市舉辦第一場遊行,一直到3月17日 ,在台灣全島一共舉行了23場公開性的群眾活動,要求國民黨政府公布二二八事件的歷史真相,平反二二八事件受難者的冤屈,安慰罹難者的家屬,向罹難者、受難者家屬以及全國人民道歉,同時展開調查與登記,興建二二八紀念碑和紀念館,出版有關「二二八事件」的研究論文和資料,並把每年的2月28日 訂為「二二八和平日」。
由於嚴重地挑戰了國民黨當局過去統治台灣的合法性與正當性,因此,「二二八和平日促進會」的活動,幾乎是全面性遭到憲警的暴力阻擋與打擊。
揭開二二八事件的神秘面紗
(本文摘自《綠色年代——台灣民主運動25年,1975~2000》
下冊 p. 70)
1987年,二二八事件四十週年前夕,鄭南榕邀集陳永興、李勝雄與一群人權工作者,於2月4日 發起「二二八和平日促進會」,要求國民黨政府查明及公布歷史真相,平反冤屈、訂定「二二八」為和平紀念日。並在全台各地舉辦演講、遊行、悼祭亡魂的活動,全面展開對二二八事件的救贖工作。
鄭南榕之所以對國民黨政府的禁忌話題「二二八事件」如此用心,是因為他的成長過程深受其害,所以他傾一生之力,去挑戰這個四十年來無人敢碰的禁忌話題。
鄭南榕曾經在他自己的求職履歷表上寫著:「我出生在二二八事件那一年,那件事帶給我終身的困擾。因為我是個混血兒,父親是日據時代來台的福州人,母親是基隆人。二二八事件後,我們是在鄰居的保護下,才得以在台灣人對外省人的報復浪潮裡免於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