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21日 星期三

傅正敬悼郭雨新先生





傅正敬悼郭雨新先生



雨新先生!

魂兮歸來乎?歸何處?!

台灣的鳥已停止歌唱!

台灣的泥土也不再芬芳!

台灣只是個失去的樂園!

但是啊!但是!!!

您祖先的根是在台灣!

您子孫的夢也是在台灣!

的生命更獻給了台灣!

魂歸何處兮?!歸故鄉!!!

 



流落台灣35年的江蘇高淳縣人 傅正 敬悼 

 


1985812   


 


20078月,我為了整理郭雨新百歲冥誕的紀念文章,在鄭南榕基金會的圖書館裡,過期的雜誌架上,翻出一篇文章。這是郭雨新過世後,自美國移靈返台時,傅正先生所寫的一篇悼念郭雨新的詩詞。 





從這篇悼念郭雨新的詩句裡,看得出傅正不捨一位長期獻身台灣民主運動的前輩客死異鄉。然而,歷史的軌跡竟然是這樣安排的:6年後,1991年,才64歲的傅正,竟也因病(胃癌)去世。 



 


1950年,傅正23歲,隨著部隊撤退來台。直到1991年,他64歲過世時,他已在台灣生活了41年。他一生中待在台灣的歲月,遠比他留在中國大陸的歲月還長。 





 


傅正有知識份子的風骨,一旦看穿國民黨的專政本質,與蔣介石父子之家天下的心態,便悍然與這個政權決裂。傅正憑著他對「民主」、「自由」堅信不移的理念,追隨雷震的腳步,投入《自由中國》雜誌行列,並毫無畏懼地在國民黨政權「戒嚴時期」之內,參與兩次「組黨」。 





 


傅正的勇氣令人敬佩,因為他已經在第一次「組黨」過程中,飽受國民黨的政治迫害而入獄63個月,而這並沒有嚇阻他投入第二次組黨的行動。1986年,「民主進步黨」成立前夕,他小心翼翼地與當時的黨外人士協調、組織,並參與創黨宣言、黨綱、黨章等重要文件的草擬工作。  


 


傅正對台灣的熱愛,不是用嘴巴講的「光說不練」,而是以實際行動來表示。傅正對台灣民主政治發展的貢獻,遠遠勝過於許多以「父」、「祖」之名,表明「心向中國」的政客;或是因為國民黨政權失勢,既得利意喪失,而想奪回政權的失意政客。







雖然傅正在悼念郭雨新的悼詞中,署名「流落台灣的江蘇高淳縣人」,但是他一生的所做所為,其實就是真正的「台灣人」。

 



 


 



 



 


 



 



 


 

2007年11月12日 星期一

民進黨組黨關鍵人物——傅正













民進黨組黨關鍵人物



——傅正(19271991

 



◎ 文字整理:邱斐顯

 

《綠色年代——台灣民主運動25年,1975~2000年》執行編輯  



 



◎ 本文摘自《綠色年代——台灣民主運動25年,1975~2000年》下冊,p.134~137 




 


 


四十年來,我在台灣所追求的,



甚至不惜以自由為代價,  



乃至生命為代價所追求的,



第一是民主,第二是民主, 



第三還是民主,除了民主,



只有民主。   ——傅正








傅正,黨外人士都尊稱他為「傅老師」,是民進黨建黨十人小組的成員之一,也是民進黨草創時期的功臣。傅正老師的個性耿直,是一位道道地地的有學問、有良心、有反省能力的外省人。因為他對民主自由的熱愛,使他在以台灣本土菁英為主流的民進黨內,相當為人敬重。



 





 


 


傅正,本名中梅,1927年生於江蘇高淳,青年時期正好遇上二次世界大戰的抗日戰爭和國共內戰,使他求學過程頗為坎坷。抗戰末期,傅正曾經響應蔣介石「十萬青年十萬軍」的號召,加入青年軍的報國行列。二次大戰後,傅正得以復學,1946年,就讀上海大同大學經濟系。







 


 


隨後,傅正參與學運,並因積極反共,表現傑出優異,1947年,被遴選加入青年軍延安參觀團擔任採訪組長,並且到蔣經國親自主持的嘉興夏令營受訓。一年以後,傅正慢慢見識到國民黨團操控學運的手段,對國民黨大失所望,決心轉往武漢大學政治系,專心治學,追求真理。







 


 


19495月,武漢棄守,傅正隨著華中軍政長官公署白崇禧的部隊撤退,親眼目睹三十萬大軍覆沒之悲劇,從此痛恨「槍桿子出政權」的惡性循環,堅信唯有民主才能救國,立誓終身為民主自由而奮鬥。







 


 


1950年到台灣之後,傅正參加國防部政幹班,1952年,再調政工幹校,負責訓練政工幹部。1953年,傅正認清了蔣介石父子之家天下的心態,以本名向雷震所辦的《自由中國》半月刊投稿,開始脫離「蔣經國之路」而走向「雷震之路」。







 


 


傅正在《自由中國》初期,以寫文章批判時政為主,他當時嚴厲指出國民黨一黨專政之私,挑戰國民黨旗下的反共救國團制度,並堅決反對蔣介石三度連任中華民國總統。他不但批判國民黨在台灣的選舉徇私舞弊,更主張成立反對黨,以制衡國民黨。







 


 


《自由中國》後期的活動,則以籌組反對黨為最重要的目標。由於獲得雷震的信任,傅正開始以「中國民主黨」籌備委員兼秘書身分,南北奔走,拜訪台灣各地之黨外領袖,希望能順利組成一個反對黨。













 


 


19606月,雷震、傅正等人結合台灣本土政治菁英,著手籌組反對黨。國民黨終於拿雷震和傅正開刀。94日爆發震驚海內外的「雷震案」,當時33歲的傅正,和雷震同時被國民黨構陷入罪並逮捕入獄。雷震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傅正則被判「感化教育」,63個月。這是傅正第一次參與組黨活動。







 


 


出獄後,傅正先在世界新聞專科學校教授世界近代史。1972年,傅正到東吳大學政治系任教,一直到過世前,先後講授中國政府、行政法、中國政治學名著選讀、中國憲法與政府、地方政府、中國近代政治史、中國政治思想史。傅正就這麼默默地在校園內散播民主思想的種子。由於他隻身來台,沒有家累,學生們就宛如他的子女一般。他在校園內深得學生的敬重與愛戴。







 


 


雷震案後,台灣民主運動在國民黨政權高壓統治下,沉寂了十多年之後,才有《台灣政論》雜誌出刊。然後陸陸續續的黨外雜誌出刊、被查禁,直到1979年,《美麗島》雜誌出刊。  





 


 


傅正憂慮台灣的民主發展再度遭國民黨政權扼殺,因此便積極介入黨外運動,與當時年輕一輩的意見領袖交往,不但在黨外雜誌上寫文章鼓吹民主自由的思想,同時常常幫黨外公職候選人助選,並協助黨外公職問政。







 


 


然而組黨的夢想仍常存在傅正的心中。因有雷震組黨失敗的前車之鑒,傅正一直很小心謹慎地為組黨事宜構思、佈局。198673日,傅正出面邀請黨外人士聚餐,洽談組黨的可行性。餐後大家在周清玉的家裡,對於進行秘密規劃組黨的事情交換意見。自此之後,大家每週聚會一次,成員有:費希平、傅正、尤清、江鵬堅、張俊雄、周清玉、謝長廷、游錫堃、陳菊、黃爾璇等10人,秘密協商組黨方式、黨章、黨綱、創黨宣言,黨名也由這10人小組討論決定。此小組一直到928日民主進步黨宣布建黨為止,沒有再增減人數。這就是民進黨「建黨10人小組」的由來。







 


 


為了決定民主進步黨的黨綱規章架構,尤清和黃爾璇到傅正家裡,就中外政黨規章做詳細比較,然後向小組提出報告。為了分工起見,宣言部份委由傅正負責研擬工作。其他黨章、黨綱初稿文字的斟酌修正,傅正的貢獻很大,尤其遇到大家意見相左而僵持不下時,就由他來排難解紛。傅正一再告誡大家「千萬不可洩密」,否則會重蹈「中國民主黨」的覆轍。







 


 


傅正在「建黨10人小組」及其後的「18人工作小組」中,均擔任重要文件之研擬,對於創黨文字之斟酌,周密精微,對於制度的參與策劃,建樹甚多,遇困難則盡心調和排解,使創黨工作不致消極轉向。民進黨宣布創黨後,傅正仍強調「人可以抓,黨不能毀」之決心,並提醒創黨同志隨時做萬全的準備,及安排第二波、第三波的人選。







 


 


同為創黨同志的尤清,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許多人當時面對可能全面被逮捕的危險,都有著焦躁、不安、憂慮的心情,唯有他(傅正)始終在謹慎的安排中,勇往直前,沒有任何退縮。」







 


 


民主進步黨創黨後,中央黨部幹部選舉時,淡泊名利的傅正,只屈就於「政策研究中心主任」之職位,協助民進黨發展黨務。每次開會傅正一定都是最早到。誰遲到,誰沒有來、誰說了什麼話,他都用筆記得一清二楚,所以在黨內也博得「太史公」的封號。







 


 


傅正以一個大陸籍學者的身分,無財無勢,卻因其道德人格與組黨經驗,成了組黨工作小組的召集人,並且在國民黨高壓統治的氣氛中,順利地推動組黨工作。這不只是傅正的第二次組黨活動,也是傅正一生奮鬥努力的結果。







 


 


1990年,傅正因胃癌住院接受化學治療,心中仍掛念著想為雷震撰寫完整的傳記,想為中國民主黨與民主進步黨撰寫組黨歷史。1991510日,傅正病逝於孫逸仙治癌中心醫院,享年64歲。對民進黨而言,傅正已經鞠躬盡瘁了,他終身為民主奮鬥不懈的所做所為,將永遠留在台灣人民的記憶之中。  


 


 

2007年11月11日 星期日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第三章狂飆 3-5離職出走(中)





江蓋世著《我走過的台灣路》



第三章狂飆 

 

3-5離職出走(中)

 


 


一個禮拜後,我如期銷假上班。一位同事迎面就問:「怎麼樣,好一點了沒?」


「謝謝,謝謝關心,我已經好多了。」這時,鄭南榕走來,一看到我,就熱情的握手。好啦,我就繼續上班吧。


 


雖然我人是回到了雜誌社,可是我的心,已經飛到外面去了,我心裡一直再反覆的思索,以什麼樣的訴求,用什麼方式,進行全島行軍。


 


首先,我想到的是延續去年的五一九綠色行動。一九八七年的五月十九日,民進黨將舉行第二次的五一九綠色行動,這是以全黨的力量,再度向統治當局施壓,要求解除戒嚴。


 


「這不就是最好的機會嗎?如果我能找一群人,放下工作,暫時離開家庭,一起跑全島,四處宣揚五一九綠色行動的時代意義,這不就是最好的訴求嗎?」


 


想到這兒,我感到很興奮,就找朋友討論,但還是碰到同樣的問題,「有誰願意跟我走呢?放棄工作,離開家庭,四處流浪,又很可能有牢獄之災?……」 


 


一天晚上,我重讀甘地傳,有新的感觸。甘地的偉大,在於他的悲天憫人的胸懷,更在於他透過絕食、禁慾、長途行腳、粗衣淡食……等,培養出異於常人的意志力,當他下定決心,要完成某件事情,他那個瘦瘦乾乾的柔弱肢體,卻包裹著一顆鋼鐵般的心。他是印度獨立建國的精神領袖,受到印度人民萬人擁戴,被尊稱為「聖雄」,可是,他卻再三的強調,「我不是聖雄!」,他討厭被人民當成神那樣,來頂禮謨拜,他厭惡受到英雄崇拜,……。


 


他的想法,與現代一般的政治人物相比,可說是一個異類。選舉的時候,候選人拚命打廣告,提高知名度,目的是讓更多的人民,知道他,信任他,甚至對他產生英雄崇拜,而在一些極權獨裁國家,領導者不需經過選舉的洗禮,或只是形式上的選舉,那些政治人物,他們無不千方百計的創造自己的神話,讓千萬的人民崇拜他,歌誦他,把他當成民族救星、太陽與鋼,永遠不會犯錯的偉人!


 


可是,甘地卻極力的強調,「我不是神,我不是聖雄,我也會犯錯,……」。想到這裡,我終於領悟到,原來是我自己心裡的束縛太多,而導致我下不了決心,甚至今晚下了決心,明天太陽出來,決心就蒸發掉了,甘地這面鏡子,使我照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脆弱角落--

 


 


  我擔心,走在路上,人家把我當成瘋子;


  我擔心,沒人願意跟著我四處流浪;


  我擔心,新聞記者收到我的新聞稿,就一把丟到垃圾筒裡去;


  我擔心,走不了多遠,腳底起泡,兩腿發酸,胃痛襲來;


  我擔心,半路被警察抓去,家人毫不知情;


  我擔心,全島各地的民進黨朋友,沒有幾個人,會站出來幫忙;


  我擔心,這樣的全島行軍行動,上不了媒體,甚至被人當成鬧劇一場……。


 


問題就出在這裡!追求完美,心裡就無法放鬆,而求名心切,煩惱自生。連甘地他自己,都一再疾聲呼道,「我不是聖雄!」,那麼,我憑什麼去當一個完美的英雄呢?明明自己有懦弱的時候,有貪生怕死的時刻,有好名求利的慾望,有掩飾自己過失的不良記錄……,為什麼我不敢坦白呢?為什麼我不敢面對自己呢?


 


徹夜深思,我眼前的迷霧逐漸散去,我慢慢的,清楚的看到我的目標,是的,我要走出去,這時,我下定了決心,要在一九八七年的五一九紀念活動之前,我要全島走一趟,去實踐深藏在我心中的那個夢想。


 


五月二日早上,我到了雜誌社,就在佈告欄上,貼了一份「自我放逐」的聲明。這份聲明裡,我表明了,我想離開雜誌社,去全島進行運動。


 


編輯部的同仁王鴻仁,他是自由時代的主筆之一,中英文俱佳,個性溫和,對我非常照顧,因他年齡比我稍長,所以常以長輩指導後輩的態度,給我不少正面的指導。他看到我在佈告欄上,貼了那張,不禁露著微笑,走過來勸我道:「你要辭職就辭職,不要用『自我放逐』那樣的字眼,那樣會傷了人。」


  


我另外一位同事羅美玲,她也好言相勸:「兩者不可得兼的,你必須做個決斷,要辭職就辭職,好好的去搞運動;不辭職,就留在雜誌社,好好的寫文章。」


 


主編胡慧玲也好言相勸,希望我別離開。她是一九五八年生,台東人,一九八○年台大歷史系畢業,她的文采與美貌,在黨外雜誌圈內,為人所津津樂道,她的先生林世煜,是一九八四年代《深耕雜誌》的總編輯。胡慧玲一直在《自由時代》擔任主編,直到一九八九年鄭南榕自焚。往後,她就在台美文教基金會(現已更名為陳文成文教基金會)擔任幹事。


 


胡慧玲花了相當大的精力,投注在台灣的口述歷史,她自一九九二年起,連續出版下列書:《悲情車站二二八》、《基隆漁港二二八》、《台北南港二二八》、《我喜歡這樣想你》、《島嶼愛戀》等。


 


我從大學時代開始,就很喜歡讀文學作品,自己也愛寫文章,可是自從到了黨外雜誌,除了每週不斷而來的趕稿壓力,再加上街頭運動,如火如荼,每天忙透了,所以一趕起稿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殺到底,也不管遣詞造句,通不通順,稿子趕出來,才是第一要務,所以,我常常跟胡慧玲說:「我的文章,愈寫愈糟,有時還跑出西式語法,唉!……」


 


她還是勸我,好好的多看別人的好文章,自己好好的寫。話說回來,她知道我想「自我放逐」,而眼前採訪組人手有限,因此她極力勸我,應與雜誌社的編務為重,希望我在街頭運動與雜誌社工作,兩者兼顧。


 


我心裡雖然感激同事們的慰留,可是,我已經自己在製做傳單了。我採訪組的另一位同仁兵介仕,他焦慮的來電問道:「你敢真的,欲照計畫進行嗎?」


 


「是啊,我不愛擱逐天趴佇桌仔寫稿,我欲出去行全島。」過幾天,我等待的機會來了。


 



 



 


 


(未完待續)